宋如海急道:“真没有。我虽是番人,来此也已多年,娶妻生子扎了根,此生大概不会回去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晓得……这钱可不好出。”
田幼薇顺势道:“那是我误会了。”
通常情况下,人在情急之时,会忍不住飚出家乡话,那是真正的情绪体现。
宋如海情急之下说的那一通大食话,与他后来说的汉话完全相应。而他并不知道田幼薇同样精通大食话。
再看宋氏夫妇的表现,田幼薇认为宋如海应当和此事没关系,便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希望您不要参与此事,也让其他番商不要参与。”
宋如海郑重应下:“我与邵提举算是忘年交,只要你们说不能做的,一定照办。”
闲聊一回,宋如海想起一件事来:“近日尚国公手下的人与一名叫保罗的番商往来甚密,或许是保罗做的也不一定。您不方便出面,待我去处理。”
“那就拜托您了。”田幼薇敛衽为礼,宋娘子赶紧扶住她:“可使不得,肚子里的小公子不同意呢。”
田幼薇正色道:“怎么使不得?宋行首不远万里把海外诸宝带到我朝,又将我朝的宝货贩卖至海外,做这些年的行首,带来许多番商繁荣商贸,令我朝税利大增,声名远扬。日常也曾出力加强海防,这一礼,当得。”
宋娘子见她是认真的,不由感慨万千:“夫人今日这一番话,极是公正。可惜这世间有些俗人,总要因为我家夫君是番人而低看一眼,因我嫁他明里暗里嘲笑我。我们凭着双手勤恳挣钱,克己守法,哪里就低人一等了?真是不知所谓。”
宋如海道:“那不过是眼皮子浅没见识的人,我叫你别往心里去,你总记不得。朝廷自来优待番商,邵提举更是与我交好,你对着夫人瞎叨叨什么?”
宋娘子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田幼薇插科打诨把话题带过,闲谈一回,起身告辞:“家中尚有稚子,我该回去了。”
宋如海也道:“我也去寻保罗。”
三人一同出了门,各自分头去做自个儿的事。
两天后,便是除夕。
明州街上同样有傩戏表演,田父和谢氏是第一次在明州过年,曦哥也渐渐大了爱热闹,邵璟不在家,这个年注定热闹不起来。
田幼薇索性下了决定:“咱们一早都出去看傩戏。” 两位老人,一个稚童,再加上田幼薇这个孕妇,自是不能往人多的地方挤。
张成在最热闹的街面上预定了望海楼的临窗雅间,带着喜眉和老母,一起陪着田幼薇一家人看傩戏。
桌面上摆满了各色小食和甜汤、果子,曦哥喜不自禁,左手抓着糖果子,右手拿着滴酥泡螺,嘴里还塞得满当当的。
田幼薇好气又好笑:“日常也没饿着你,怎么就这馋样。”
田父笑道:“小孩子嘛,你日常总管着他,不许他吃零嘴,这一放开可不是馋么?”
忽听外头锣鼓声响,穿着彩衣带着鬼面的傩戏队伍蹦跳而来,一群人俱都围到窗边去看,欢欢喜喜。
看得正投入时,隔壁窗边传来一道男声:“这可真是巧了。”
田幼薇侧头,正好对上一张粉白的脸。眼眸细长斜飞,两撇精心打理的小胡髭,嘴唇鲜红,正是阿九本人。
田幼薇并不意外,阿九既然在明州,迟早总会遇上,于是不慌不忙地笑着低首行礼问安:“给国公爷请安。”
阿九目光灼灼,将窗边众人仔细看了一遍,将头收了回去。
不过片刻功夫,就传来了敲门声。
门开处,死太监阴沉着一张脸,恶狠狠地道:“我家公爷请田安人过隔壁房间一叙。”
众人只看他这样子,先就觉着阿九恐怕不怀好意,哪里放心让田幼薇独自过去?
谢氏主动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田父则道:“老夫与公爷同是旧识,理当过去拜见问安。女儿,我们爷俩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