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_作者:蓬莱客(468)

2020-07-26 蓬莱客

    崔铉醒了,性命无碍,这边暂时应当不会再有大战,也有阙人和崔铉部下守着,可以放心。

    至于皇帝李承煜,经此一役,北疆将士无不离心,即便再有圣旨送达,料也一纸空文,寸步难行。何况,如今他应正忙着对付东都叛军,一时间,应也无暇再顾及这边。

    这一趟出来,转眼竟又过去了快两个月。

    她还在河西,怀胎十月,应当快要生了。

    他想尽快赶回去。

    次日,李玄度去前线军中拜别舅父李嗣道,回来,料崔铉不欲再见自己之面——且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想再见崔铉。

    一想到昨夜若不是自己运气好,及时将剑夺下,回去了,她指不定会如何怪自己,他便感到后背一阵冷汗。

    不如唤个人,替自己去说一声便是。

    他出帐,一怔,脚步停了一停。

    崔铉竟就立在外,见他出来,缓缓单膝下跪,似要行礼。

    李玄度忙上去,阻拦,不欲受。

    崔铉却异常固执,且虽身上带伤,力道却是不减。

    李玄度见他执意要向自己行礼,便也松了手,略微不解。却见他叩拜过后,道:“此一拜,是为殿下救命之恩。”

    再拜:“此二拜,是为殿下救我之同袍,兄弟。”

    三拜:“此三拜,是为我对殿下的不敬。”

    他拜完,从地上起了身,眼睛通红,道:“从前我自视过高,执迷不悟。当日李承煜于积善宫太后发丧路上弑君夺位,派人谋害殿下,我以为我可趁乱将她带走,她却要去寻韩驸马救你。我以强制手段不放,她为脱身,竟不惜夺我佩剑割腕,以死相对。那时我便知,殿下你在她心中是何等地位了,但我依然不服。”

    “如今我方知,我之胸襟,远不及殿下。一个莽人罢了,穷凶极恶之徒,不但多次冒犯殿下,对王妃亦是有所亵渎。如今殿下既往不咎,赦我大罪,王妃之言,我更是愧不敢当。往后,只要殿下与王妃有所用,但请吩咐,崔铉虽剩一残躯,亦可以死赎罪!”

    ……

    李玄度被众人送出大营,行在回往河西的路上。思一回崔铉在他临走前的话,心便就感到痛一回。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他将她带去蓬莱宫避难,在马车中,无意间看到了她藏起来的受伤的手腕。

    玉腕之上,一道深深割痕。血淋淋,触目惊心。

    他认出是被利刃所伤,问她原因,她说是她自卫之时无意割伤所致。

    她解释的时候,语气平淡,他便信了她的话。

    如今他方知道,她骗了自己。

    也是如今,他方知道,原来那个时候,她便就对他如此关爱了。为了救他,甚至不惜性命。

    对此,他应当感到欣喜。

    但他却无,半点也无。

    他只感到心痛和懊悔。懊悔自己的粗心,更懊悔那时对她的姿态。即便心里喜欢得要命了,被她所迷,无法自拔,却还总是以施舍的姿态去面对她。

    倘若不是他那该死的放不下的高高在上,她怎会在他面前如此卑微,甚至连她关心他,不惜为他送命都不敢让他知道?

    一个本可以向他邀功的绝佳机会,她却宁可隐瞒,不告诉他真相。

    那个时候,当她对他说,她是自己无意割伤的那句话时,她到底是怀了怎样的委屈和不安?

    李玄度心中一阵剧烈的翻腾。起先还任马自行,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纵马狂奔,朝着河西疾驰而去。    风吹过玉门关, 吹过大门上方换了一盏崭新红色灯笼的福禄驿舍,吹过沿途一个一个的驿镇和从战乱的疮痍中慢慢恢复了生机的土地,最后吹到郡城, 越过高墙, 吹入了一座庭院之中, 掠过花架,枝叶轻轻摇曳。

    李玄度便是在这个阳光耀烈微风吹拂的午后踏入郡城, 回到了他这趟出发的起始之地。

    长途跋涉带给他的疲倦之感在他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上个月终于从西域赶到这里的王姆正站在外院门口, 正于前几日提早搬来住下的两个接生稳婆说着话, 忽见李玄度现身,惊喜不已, 带着人迎上来见礼, 随即要进去通报, 被李玄度拦下了,自己继续朝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