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满周岁的太子叫人抱着,远远落在一边啃着指头,也不知是懂没懂事,反正晓得那边热闹,就拼命地扭头去看。
奶娘拍着他轻声道:“殿下,那是陛下的人,往后见着,不能瞎碰的。”
这是太子仅有的奶娘,后来不知是犯了什么错,只对元霄说乖乖等着,她去拿些乳酪来,就再也没回来过,就连姓名也不曾被提起。
温仪回忆起往事,再掰着手指头一数,方觉至大乾到如今,含肃岭在内,已是将近二十个年头了。时间过得真快,元帝三十又三时风华正茂,如今也两鬓斑白。唯有眼神狠厉起来时,仍能瞧出当年战场上盛王的模样。
“陛下照应温仪也这么多年了。”温仪道,“温仪心怀感激。”
“你若心怀感激便不会处处想着逃离。若非朕当年拿温府的人牵绊住了你,怕温爱卿早就逃到天涯海角,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想着如何度过残生吧?”
“陛下错了。”温仪抬起眼,二十年的岁月未在他面上留下丝毫痕迹。“这不叫残生。”
他从不过残生。
“倒是要多谢陛下,替温仪的人生寻到了一些乐趣。”
晓得权要够大,手段够硬,才有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元帝不予置否,只看着温仪年轻的面孔,摸了摸自己鬓角:“朕每每看着温国公,便觉得自己还不曾老去,可惜一照镜子,就原形毕露,岁月确实不饶人。”
何止岁月不饶人。
“就算容貌不变,你也骗不了自己。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开,即便是你百年如昔,围绕在你身边的,也永远不是最初认识的人了。”温仪道,“你想要的得不到,想得到的早已失去,骗自己也骗不成,岂非是人间最痛苦的事?”就像是一叶扁舟随浪飘扬,居无定所,见人是人,见人,都是陌生人。说到此处,他才道,“所以都说高位者寡寒,修道者无情。”
这都是有道理的。
不然如何抗过漫漫岁月,权力倾轧。
光心痛便能消磨大半精力。
元帝眯眯眼睛:“可你却还是踏了不该踏的路,选了不该选的人。”
——问得猝不及防。
原来他话兜兜转转,就为了套这一句。
“……”
元帝冷冷道:“把那盒子打开,看看朕的好侄孙,大乾的好太子,都在祖先面前写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什么——
温仪按太子的尿性沉思片刻:情书吗?
元帝:……滚。 那盒中装的是当日元霄写的字,一边是个仪,一边是个乾。
见温仪看了,元帝方觉快意,只觉得这等心思,总也该叫当事人知晓,方不算憋屈。他不咸不淡道:“心有野望,却夹私情。这不该踏的路,不该选的人——太子倒是先替温大人先试了一回。温大人,你这老师,当得不称职啊。”
明刺暗讽,拿太子当借口,却分明说的是温仪。
什么叫踏了不该踏的路?又什么叫选了不该选的人?
到此异世非他所愿,但既然来了,就安之若素。
卷入纷争非他所喜,可牵扯了,也不必一味逃避。
温仪一路至今,虽处境是天逼人为,却不怨天尤人,从不回头,也不后悔。
“路是我自己选的,人是我自己挑的。走到如今,也是臣自己愿意的。”
若非不喜,若非放纵,何至于此。
温仪悠悠道:“陛下该知道温仪的,选了,就是应该的。”他反问一句,“难道陛下觉得,臣选了效忠大乾,效忠陛下,也是一条错路?”
元帝冷笑一声,忽然道:“这么说,你罔顾人伦,违反阴阳,和大乾太子行不轨之事,也叫应该?也叫愿意?也是理所应当?”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杯盏一声脆响,“简直放肆!”
……
终于有这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