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厉声:“当日让你回长安,是让你迎娶六妹。好,你不愿意。我暂时放下此事。之后六妹也争气,婚事变得不那么急切了……但我始终将你们两个看作一对。我现在是明白了,你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你不是喜欢暮晚摇么?不是一直同情她的遭遇么?你留在长安,不是想保护她么?你现在不保护她了?你现在放弃她了?”
杨嗣下巴扬一下:“她有了比我更适合的人保护她,我确实放了心,确实可以心无旁骛地离开,不用担心她被你们欺负了。言二郎远比我擅长此事,比我得摇摇喜欢。这天下事,就应该谁擅长,谁就去做!不擅长的人,就去找自己擅长的,不要互相勉强!”
太子咬牙切齿,被他气笑:“原来竟是我一直在勉强你么?”
杨嗣俯眼不语。
太子走过来,手中卷轴砸了杨嗣一头一脸。杨嗣却岿然不动,跪着的身形都不晃一下,任由太子发火。
太子恼怒:“你要是不娶暮晚摇,你就谁也别娶了!”
杨嗣:“可以!”
太子又温声劝:“你都这么大了,马上就及冠了,却要跑那么远去……你起码留个子嗣,给你父母做个念想?”
杨嗣抬头,看着太子,他似笑非笑:“殿下别以为我真的是傻子。说什么留个子嗣,把我骗着留在长安,又是慢吞吞地给我娶妻,挑媳妇就挑一年半载。等我成了婚,又开始劝生孩子。等我媳妇怀了孕,又得劝我等夫人生子后,我再离开。而等有了孩子,又成了孩子那么小,我怎么舍得离开……”
杨嗣眸底赤红,面庞瘦削,线条锐利。
他压着眉,冷声:“我不会再听你们的搪塞了。我就是要去从军,殿下不同意,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跪到殿下同意为止。”
太子怒:“那你就跪着吧!”
太子转身出殿,看也不看他。宫人小心地掌灯看一眼殿中跪着的杨三郎,砸咂舌,也不敢多问。杨嗣跪在殿中,外头梧桐树影照在他身上,光影如水。 二月末,春雨如梭。
雨停后的深夜, 院中起了薄雾, 月亮挂在天上, 如一汪湖泊一般清透。
一切皆是濛濛的美。
就如言尚此时做的梦一般。
在他梦中,便是这样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然而梦中自然不是只有风景。
湖面清波荡开,花香在黑暗中静静弥漫。而男女藏于室内的气息, 轻微的,激烈的, 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清晰。
帏子如沙一般, 肌骨轻柔,缠绵悱恻。月色清清寒寒, 爱意丝丝缕缕。那被男子揉在身下的女郎, 发铺如绸, 依偎男子的肩,轻蹙眉梢。她轻轻张口,乌青发揉面,眼尾的桃红色如挂着泪滴一般。
月明星稀, 她颈下的光白得那般好看, 柔软。柔雪晶莹, 山光莹润。黑发铺在她颈下,悠悠然流淌。而另一人脊骨如山,山与水重逢。
黑白色杂糅着,混乱着, 将帐子也扯成一片浓红色。
言尚一步步走向那道床帏,怔怔看着,心跳清晰而诡异。
那对男女转过脸来。女子娇媚如妖,自不必提,而那男子仰着颈,过于沉浸的畅意……竟是言尚自己的脸。
言尚心口砰一下,向后退开。
一下子就从梦中跌了出来。
稀薄月光挂在天上,只着中衣的言二郎低着头,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坐在床榻间喘气。他心口仍留着梦中那股子潮湿和闷热相夹击的欲发泄一般的燥意,喉口也跟着发干。
闭着眼缓了一会儿,言尚扯开被褥,有些烦恼、困窘地看着自己糟糕的情况。
自从那夜后,他就总是做这种梦。以前不会经常到来的麻烦事,现在几乎每夜都会来一次。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要疯了。
言尚扶着额,绷着下颚,他强忍着不去管身体的不适,等着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待僵坐了一二刻,激起来的反应下去了,言尚才下床去洗浴,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
外头守夜的小厮云书才打个盹儿,被里头净室的放水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