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和她的侍女便看到长廊另一头,言尚走了过来。
他身边没有仆从陪着,他就这样一路扶着墙和柱子过来。清薄的春衫在夜风中徐徐飞扬,他的面容一贯温润,哪怕经常被台阶绊到。
言尚走路走得十分小心,但是这么大的院子,他做瞎子才不过一个月,真不熟悉每一个地方。他又要被一个台阶绊了时,左手忽然有人托住,扶住他的手臂,手掌向上,纤纤五指贴住他的手腕。
言尚一僵,然后便要退。
暮晚摇不让他退,抓着他手臂。她向秋思使个眼色,秋思便代她开口:“郎君,你莫慌,是我们。我们娘子在院子里休息,正好看到郎君过来,见郎君要摔了,才过来扶一把。”
秋思代自己好奇问:“可是郎君,你身边的仆从呢?你一个人出来好吗?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暮晚摇托着言尚的手臂,赞许地看一眼秋思:问得好。也是她想知道的。
言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知道是暮晚摇扶着自己,他便更加不自在,又很怀疑自己的衣裳有没有穿好,是否有哪里不妥。但他很快摒弃自己这些杂念,暗自羞恼自己的不庄重。
言尚温声回答:“不是大事,我临时想起一些公务,便想去县衙一趟。这里离县衙并不远,云书被我派去传一些话,我便寻思着自己能不能过去县衙。”
他羞愧道:“如此看来,我有些高估自己,惊扰夫人了。我还是回房吧。”
秋思在暮晚摇的眼色下,连忙道:“不用呀!郎君,反正不远,我们陪你去县衙走一趟好了。”
言尚推拒,暮晚摇这边坚持,言尚推拒不了,只能接受。
于是他便这样被暮晚摇扶着手臂,一路向府门外走去。
不管一路走来,仆从们脸色有多古怪,秋思只笑嘻嘻地跟在两人身后,瞪开那些想来打扰公主和言二郎的人。她正是十五岁时最为活泼青春的年龄,看到自家公主扶着言二郎,二人的影子落在长廊上,秋思看着,便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公主风流雍容,言二郎神清骨秀。
这般般配,怎能让旁人来打扰?
秋思和之前的春华、夏容都不一样,她没有见过暮晚摇最艰难的时候,只见过公主一路权势越来越高的时候。所以在秋思眼中,公主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从来就不会觉得公主有了驸马就如何如何。公主才是最大的,公主就算嫁人了,想养面首都不用理会驸马。何况公主现在还没嫁呢!
-----
各怀心思,这样诡异地出了府。
言尚被暮晚摇扶着的手臂都觉得麻了,他一路当作不知是她,脑子里又在绞尽脑汁想该如何劝退她。然而暮晚摇却很高兴,大约她觉得为一个盲人引路很好玩,便引路引得格外认真,爱上了这种感觉。
察觉暮晚摇玩得很高兴,言尚无奈一笑,觉得自己看不见,好像给她提供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
让她又装哑巴,又不和自己相认,还悄悄对自己逗来逗去。
几人眼见要出府了,秋思哼着小曲,眼睛随意地往四下看了看,示意碍眼的仆从们让开,不要挡公主的路。不想秋思这么随便一看,竟然看到府门口的墙壁上,映着草木摇晃,晃动的草木间,一条蛇吐着信子越爬越高。
秋思当即一声尖叫,吓得跳起来:“蛇!有蛇!救命——”
暮晚摇没看到什么蛇,但她被侍女惨烈的尖叫声吓到。她也尖叫了一声,整个身体一哆嗦,抓着言尚的手用力。她叫得带一声泣音,跟着秋思一起跳了起来。
秋思吓得只能躲远,但是暮晚摇身边有言尚。
暮晚摇尖叫着扑入了言尚怀中,抱紧他,呜咽惨叫。
耳边骤然炸开的一前一后女孩子的尖叫声,让言尚的耳朵一阵发麻。然后暮晚摇扑入他怀里,她吓得在他怀里哆嗦,口上嚷着:“蛇!蛇!”
言尚抱住她,手搂在她后背上,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好了好了,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