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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寺中,雨将窗子推开一点,飘入室内的雨帘,惊醒了伏在案上闭目浅寐的言尚。
言尚揉了揉额头,起身去关窗子。他手扶在窗上,忽然不动了,因看到寒夜大雨中,方卫士向这边走来。
二人隔窗而望。
方桐拱手,焦急道:“言二郎,此事因你而起,你不能放任不管!我家公主为了你,要去找长公主算账……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她要把名额改回去!”
言尚目中有些怔忡。
方桐唤:“言二,言二郎?你不会就让我家公主为了你,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吧?”
言尚回神,连忙道:“自然不会!”
方桐松口气,言尚已经开了门:“方卫士,你是骑马而来的么?借你马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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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簌簌。
马车前悬挂的灯笼在雨幕中飘摇,重重火光在暗夜中静谧无声,只听到车马辚辚声。
马车到了庐陵长公主的宫观外,春华撑着伞,暮晚摇一身华裳,下了马车站在观外,仰头看着自己很少来的这座府宅。府门口的守卫也疑惑地看着丹阳公主驾到,不知丹阳公主深夜来访是为何。
她面容冷淡,深吸一口气,抬步就要迈上台阶,身后重雾大雨中,传来剧烈震地的马蹄声,有人声音清而急,伏在马上——
“殿下!”
暮晚摇心无旁骛,从来不搭理无关人事。春华都回头去看,她只提起裙裾踩上台阶。
正要让守卫进去通报时,身后伸来一只手,握住了暮晚摇的手腕。因身后来的那人力气太大,暮晚摇又站在台阶上,她竟被拉得趔趄一下,被身后人扯得转过了身。
鼻尖撞上郎君带着潮气的胸脯。
他心跳得厉害,她摇晃要摔时,被他抱住了肩。
一道台阶,二人如同在长公主府门前拥抱一般。
暮晚摇站在台阶上,与言尚幽静又松口气的眼眸对视。他眼中神情又复杂,又迷惘,又带着几分不认识她一般的打量。
还有一些流离的星火,在他眼中渐渐亮起。
夜雨中,他搂着她肩,缓缓俯下身。
他贴着她的耳,温柔低声:“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有更好的法子,跟我来。” 言尚将暮晚摇带回了马车上, 嘱咐道:“去北里南曲。”
被他扯回车上、自始至终懒得挣扎的暮晚摇挑了下眉。
因丹阳公主没有反对, 外面的仆从自然无异议。马车重新行了起来, 向言尚说的地方驶去。
而暮晚摇盯着言尚, 冷嘲道:“想不到言二郎如此沉得住气, 到了这一步,还有心思去找女人睡。”
北里, 是长安知名的眠花宿柳之地。若是文人墨客来了长安,却从未去过北里,那是要被人嘲笑的。
而北里又分中曲、南曲、北曲。三曲中, 南曲排名第二, 是中上档次的烟花女子住的地方。
可见言二郎何等气魄。
言尚无奈地摇了摇头, 道:“去北里南曲, 是因要去那里寻人的。容我细细为殿下解释……”
暮晚摇打断他的解释:“我方才直接登姑姑的宫观, 就能将此事解决了, 谁告诉的你, 让你来阻拦我?”
马车行驶,风雨夹杂着灯笼时时拍上车顶华盖。
车中轻轻摇晃, 言尚看着对面的公主,垂下长睫:“我不是说了么,不想你为此得罪长公主。”
暮晚摇道:“你想多了吧?我得罪姑姑, 与你这样的布衣得罪长公主,效果能一样么?姑姑能把我怎么样?那点儿代价,值得付出。”
言尚说:“不值。”
暮晚摇目中喷火,瞪向这个反驳自己的狂妄书生。
他目光不躲, 直直看着她:“殿下为何要为我做到这一步?我不过与殿下见过几面,情谊实在普通。殿下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灯笼火光从窗棂缝隙透入一点,照在少年郎君斯文秀雅的面容上,明明灭灭。这点儿光影模糊之美,他直视来不容回避的目光,都让暮晚摇一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