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受益问:“因为他什么?”
八贤王道:“官家心知肚明,何必字字逼人?”
赵受益叹道:“并非我在逼皇叔,是皇叔在逼我。皇叔说不能叫有本事的武人出头,可是有本事的武人不出头,出头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武人的职责是守卫国家,一群酒囊饭袋,如何能当此大任?”
八贤王道:“如今四方平定,哪里需要武人保家卫国呢?”
赵受益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八贤王这样天真的说辞。
他道:“狄青刚刚从西北回来,李元昊刚刚被生擒。北边辽国局势尚且不明朗,等他们内斗完,一定要追究我们这几年不送岁币的旧账。这是北边。南边还有一个百越,百越之人向来野心勃勃,不甘臣服。这就是皇叔所言的四方平定?”
八贤王道:“李元昊已经被生擒,西夏已灭。辽国于我国停战交好已有数十年,只要我们依旧奉上岁币,自然不会南征。南方百越虽然有些骚动,但我们是大国,彼小国,必然不敢主动侵扰。只要我们不擅启边衅,自然是四方平定,边境无忧。所忧者,唯有国内武人而已。” 赵受益抿了抿唇:“皇叔的意思朕明白了。”
八贤王道:“官家明白就好。”
赵受益道:“皇叔的意思是, 即便现在群狼环伺, 朝不保夕, 我们依旧要丢弃仅有的藩篱屏障, 任由外敌长驱直入,□□我们的子民, 抢夺我们的财富?”
八贤王皱眉:“臣绝无此意。臣的意思是, 现在的外患并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官家过于宠信狄青,只会让他产生不该有的念想,于我国朝根基不利。”
赵受益冷笑:“他能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他又不是我的哥哥,我的父亲!”
八贤王的面色唰地苍白了下来。
他又不是我的哥哥,我的父亲——
意思是, 产生了不该有的念想的,是——
八贤王咬牙:“臣宁死, 也不敢有此等大不敬的念头!”
赵受益冷漠道:“有没有念头不重要, 朕论迹不论心,问心天下少完人。只要没有真正做出什么危害社稷的事情,朕都不会计较。皇叔请回吧,今日之事,朕只当没发生过。”
八贤王急道:“那狄青之事……”
赵受益道:“狄青的任命二府已下明旨, 不能朝令夕改。皇叔不必再提了。”
八贤王道:“官家, 此事真的……”
刘恩上前劝道:“千岁,回吧,金口玉言的事情, 哪能说改就改呢。您一辈子的令名,干嘛为了这事儿想不开,非得和官家对着干呢。”
八贤王怒道:“我与官家说话,哪轮得到你来插嘴!”
赵受益道:“皇叔心里不痛快,何必为难别人?”
八贤王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受益。”
赵受益的眼皮跳了跳。
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从他被封为太子之时起,就已经改名为赵祯。宋真宗更偏爱赵祯这个由他亲自赐予的名字,偶尔病得不那么严重的时候,喜欢把他传唤到床头,叫他祯儿。
刘娥则更喜欢叫他受益,这会让她觉得他还是那个被她掌控在手里的小孩子。但刘娥也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自从他羽翼渐丰,她就只会平平静静地叫他一声皇帝。
这个名字,上一次从八贤王口中呼唤出来的时候,还是他七岁进宫之前。
即使是在他还是南清宫幼子的时候,八贤王也鲜少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更多的是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尊敬。
可能正因如此,在得到系统之前的日子里,赵受益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和南清宫一家三口不是一路人。
而此时,在他已经登基了五年之后,八贤王忽然又以一种父亲的口吻呼唤他——
赵受益叹了一口气:“皇叔,没有事情的话,就先回去吧。狄娘娘和世子还在南清宫里等你。”
八贤王道:“受益,你从小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可是这一次,你不能再一意孤行了。我赵家江山,不能断送在你的手里。否则九泉之下,爹爹无颜去见太.祖太宗,更无颜去见先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