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天子本人只需在开封府内端坐,由随行的刑部、大理寺、开封府的官员们去翻阅文书卷宗,核查一下有没有冤假错案——大体上只是装装样子,根本也查不出什么来。
然后皇帝和官员们就可以趁着天色还早打道回府,由记录起居注的史官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天子录囚。
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们也就会知道,天子录囚了,天子是个心系下民疾苦的好天子啊!
至于真正的地牢,在整个录囚的过程中,是没有人会去的。
真正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囚犯,是不会见到任何一个官员的。
毕竟官员们都是国之栋梁,万一这些穷凶极恶之徒铤而走险,伤到一个两个的,我朝廷不就无人可用了?
赵受益乘坐着步辇,由刘恩陪同,从正门进入了南衙开封府。
从皇宫到南衙,一路走来,街面上看不到一个平民,也听不见一丝人声。
只有皇帝出行的雅乐一路盘旋飘荡,声入云霄。
平日里三品大员出行尚且要百姓肃静、回避,鸣锣开道,净水泼街,何况是皇帝。
皇帝銮驾将要行过的街道早三天就清好了场,打扫干净街面,用丝绸结成帷幕,从宫门一路到开封府正门。
这些丝绸,也只能用这么一次,等皇帝从开封府回宫了,就可以扔掉不要了。
赵受益坐在步辇里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竟有些发笑。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惜民力,勤俭朴素。
皇帝入了开封府,主管刑狱的开封府、刑部、大理寺官员们早就到了。
他们刚想像之前无数次录囚时一样,告诉小皇帝,卷宗没有任何问题,就被一声炸雷震晕了脑袋。
小皇帝说:“朕要亲入地牢,探问系囚。”
“陛下,不可啊!”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权知开封府的吕夷简,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陛下收回成命!”
其余的官员马上跟着吕夷简跪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受益看了吕夷简一眼。
他记得这个人。
和太后党走的挺近,与寇相党也暗地里勾搭,算不上是哪一党的人,大概是个墙头草。
面板上十开头的道德和忠诚也能说明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是个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俊杰。
赵受益肃然道:“朕此番录囚,太后、莱国公皆知。自古帝王录囚,皆是为了讯察罪犯、探知冤情。如今罪犯皆在地牢,朕不亲入地牢,如何能见到囚犯?难道吕卿要把囚犯一个一个提到朕面前来不成?吕卿不怕麻烦,朕还怕走失了罪犯呢。”
吕夷简只是低头:“臣不敢。”
赵受益又道:“更何况查看地牢的状况也是录囚的一部分,吕卿执意阻挠朕入地牢,难道说开封府的地牢已经被水淹了,吕卿才不愿意被朕看到?”
地牢建在地底下,地势低洼,防水措施不到位极容易被淹。宋时又没有人道主义关怀一说,几场暴雨地牢变水牢的并不罕见。
而淹死囚犯是主管官员的极大失职,是可以丢官的重罪。
吕夷简闻言急忙道:“绝无此事,请陛下明察!臣一片忠心……”
赵受益打断道:“好了,吕卿,你是开封府尹,就由你带朕去地牢吧,也让朕看看你的政绩。”
吕夷简咬牙:“是。”
开封府的地牢与赵受益在后世经常在创业致富栏目看到的室内养殖场十分相似,一个宽阔的地下空间里排列着数排铁笼子,每两排铁笼之间有一条不宽不窄的走道,最中间的走道是其余走道的两倍粗细。
吕夷简手执火把,轻声说:“陛下,这就是开封府地牢了。”
地牢里常年弥漫着一股霉味儿与屎尿的臭气,他以前从没来过这儿,现在才在这里待了一小会儿,就已经受不了了,恨不得飞奔回地面狠狠地呼吸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