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把你亲妈放出来,不感恩戴德,那就是不孝子。这个人情是不买也得买,强买强卖的。
“罢了,你们勤恳为朝廷办差就好,特别是老三,不要忘了皇考在世的时候,还在盼着图书集成编撰。”胤禔道:“其余诸弟,也要努力办差巴结,也好为你们妃母增光。”
“谨遵皇上教训!”
至此,大体上朝廷开始恢复正常工作,胤禔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早朝御门听政。所谓,三年无改父道,新君胤禔不得不过上了五更起床的日子。
御门听政,是皇帝在乾清门下摆桌案椅子,然后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科道言官俱在,大家有什么问题就奏本,包括之前没有圣裁的事情,都要当场提出来。皇帝召集所有人当场解决问题。
除此之外,胤禔白日里还要在养心殿乾清宫或者养心殿召集大臣见面,以便君臣讨论暂且不需要、或者无法在御门听政解决的问题。
还要去南书房和学士们见面,这就是见幕僚了,可以说一些未成形的想法,以便君臣讨论。
这个时候皇后有孕的消息也传开了,丧事之后爆出此等喜事,倒也有几分万象更新之意。直到时间慢慢跨入四月下旬,曹寅押送王士元一家进京。 前朝皇子被抓着了, 搁如今的京城里可是大大的新闻。且不说这个人是真是假,只看江宁织造、通政司曹寅亲自押送,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关键人物。否则人在山东被抓,曹寅跑去干什么!
在王家全家被押送入京之前, 胤禔召开了御前会议, 与会者包括议政王、大臣、先帝年长诸子, 南书房学士等等, 主要议题就是, 对于这个“疑似崇祯皇子”, 要怎么处置。
听一听大众的意见嘛。
虽然主要是旗人和北人的意见, 江南、东南出身的大臣, 哪怕是李光地这种, 在这个问题上都有些讳莫如深。胤禔看着两边堪称冰火两重天的情景,心说这个会还真是开对了,让自己发现了不少新问题。
之前翰林院和武英殿都来人禀告修书进度, 包括不限于前头三位皇帝的实录、先帝的起居注整合编辑、预备为先帝修实录等等。胤禔就发现,满文档案和几位皇帝的实录, 有些细微的差别。
譬如文皇帝皇太极,起居注和实录里都记载了他打猎途中, 突然决定亡故的祭祀宸妃海兰珠。虽然也能想出其中的情谊, 但用词造句都平铺直叙, 完全没有文皇帝的感情记载。
但是看原本的档案记载,就会发现文皇帝当时是何等的悲痛欲绝, 念念不忘。
总来的说就是, 修史这件事, 史官在根据原始档案编撰的时候,多少会本着职业敏感度而对皇帝的一些“不合体统”的行为进行淡化。
所以, 当胤禔翻看熙朝实录,发现康熙有些言论和自己印象中相比非常平板,没有那么激动的情绪,也就不奇怪了。从这件事到现在的御前会议,胤禔就发现,历史记载的构建的确是个重要的问题。
现在熙朝实录编撰的时候,对于前三位皇帝庙号,就统一变成了:高祖、太祖、世祖。而之前的文皇帝实录也从太宗实录改成了“太祖实录”。
相信之后所有的记述都会陆续改过来,而后人提到这些庙号的时候,自然会依从自己现在确定的这些庙号尊谥来称呼。这就是一个皇帝能做的事情,原本档案自然不能擅动,那是恶例,但通行的记载,常用的记载,必然会有一些修整。
修史、修史,万斯同、尤侗他们当年修明史修了几十年,才初初完成草稿,修的是什么呢?谁有功、谁有过,有多大功、有多大过,里头学问大了。
入关至今过了五十年,依照汉唐元明的前例,定鼎天下五十年的时候,正该是弥合矛盾的时候。有些问题要深入研究,有些问题要一笔带过,譬如正统问题、譬如本朝和前朝的问题,史书上要怎么写、如何写,尺度在哪,这就是熙朝末期,康熙除了储位之外,他最关心的问题。
到了胤禔做皇帝,他要做的就是对所有人表示,战时状态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朝廷不再是草台班子,你们需要从战时思维转变过来: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和谁才是利益共同体,要让上上下下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