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的表情可真是太精彩了。
像极了新手研墨时的砚台,浓一阵淡一阵。她自己似乎也在思考到底是加水还是研墨,可又担心加水会显得晃荡而不够清晰,磨墨会变得粘稠而不可忽视。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继续研墨,所以情绪浓得不像话,还带着些迫切:“为何臣妾没有收到那封书信?”
我道:“丽妃忘了吗,卫府已经被抄了,在卫府发现了新的东西自然是要先拿给陛下过目。但是陛下看过后太过恼火,所以不想给你看。”
丽妃更急了,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现在哥哥都已经去世了,陛下还有什么可恼火的?为何要扣着臣妾的信不给呢?”
我抿了口花茶,慢慢悠悠地反驳:“卫将军过世,你可没过世。陛下恼火的是你二人,不给你也正常吧?”
哀家面上虽惬意,但内心却非常心急,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她的故事套出来,甚至想把纸笔递给她,让她围绕她和她哥的故事搞一个五万字的大作文。
到底是习武之人,弯弯绕绕比起余知乐来还是少的,所以她想了一会儿,就真的很按流程和套路走,求我道:“母后突然唤我来这里,给我说这些,是不是代表母后已经看过了?可否给臣妾讲一讲,哥哥他写的到底是什么?”
“你果真要哀家讲?”我唇角微弯,眯眼看她,“有些话从哀家口中讲出来,性质可就变严重了。”
“那母后是想如何?”
“哀家想让你自己交代几句。”
她眉心一跳,警觉起来:“母后是不是在诓臣妾?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书信对不对?”
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但我还是温婉一笑,从袖子里把那封信拿出来放在手底下压住,故意露出信封上卫将军的字迹好让她看见:“哀家从陛下那里拿过来了,但是给不给,哀家还是要考虑考虑。”
说完,目光故意落在窗外青翠茂密的竹叶上,替里间的姜初照,感受这份绿得宜人的清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丽妃就考虑好了,只是精神更加低迷,颇有些认命的意味:“太后若是知道臣妾对哥哥是什么样的感情,大抵会把臣妾也扔进卫府的鱼塘里吧。”
我:“……”哀家在你心中就是这种形象?
我:“你错了,自去年十一月以来,牵扯到你卫家的事不在少数,若不是哀家保你,你已经不能在此处喝茶了。这一次亦是如此,小聂同你脱不了干系,但沉塘的却是她,而你依旧是四妃之一,哀家是真的替你操了不少心。”
虽然更操心你和你哥到底咋回事。
她思忖了会儿,终于开始讲我爱听的了,目光落在我掌下的信上,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太后想听臣妾交代,那臣妾就说了算了,也不枉费太后疼爱一场。只是希望太后能有个心理准备。”
我竖起耳朵,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快快请讲。”
她看着我的眼睛,墨色的瞳仁前,如有滚滚河风,如有莽莽海雾:“我肖想我家哥哥,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是女子对男儿郎那种,是世俗不许的那种,是要让宗祠蒙羞、让天下人唾弃的那种,”停顿片刻,贝齿将下唇咬出血,“也是如痴如醉,如癫如狂的那种。”
尽管我早就猜到了,甚至在养伤的日子里还时不时琢磨琢磨,给自己找些乐子。
可听到她这样讲,还是被震撼到了。
再去看她艰涩又痛苦的表情,就觉得万分揪心。
她不再看我,垂眸翻看自己手指上长年累月练箭而磨出的厚茧,缓缓道:“我的箭法,是哥哥一手教出来的。从十岁开始,我每天早上最期待的事,就是与他一起练箭,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样的期待是喜欢,只知道贴在墙边,看到他从他的院子里出来的瞬间,就庆幸,还好有堵墙,可以暂时挡住我,让我可以在他看到我之前,跳啊笑啊的,把不矜持的情绪先释放一下。这样等他看到我时,我就是他喜欢的那种,端庄的,稳重的,可靠又可信的。”
她看向窗外沙沙作响的竹叶:“后来我的箭法就很好了,甚至超过了哥哥。他每次都夸我,但是却绝口不提喜欢我。可我最初想做这些,其实只是因为喜欢他,想跟他做同样的事,想跟他在一块呆得更久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