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未明白他是何缘故,就见一个容长脸儿,五官清秀的女孩子掀起帘子笑着问:“二爷叫我什么事儿?”
贾宝玉便笑着说:“你去我房里,把我博古架上那个定窑甜白暗刻花梅瓶给拿来。”说着,又转头向众人笑道:“非是我这样吹毛求疵,四姐姐这个大抱月瓶自然也是极好的。只是这红梅正该用我屋里那个白瓷瓶子装着才好看呢。”
屋内几个都是熟知他性子的,见他这样,也只一笑而过罢了。
不一会儿,袭人便捧着那个定窑甜白暗刻花梅瓶进来了。先给贾母等人都请了安行了礼,方把那梅瓶递给了贾宝玉。
“这丫头,我瞧着面熟,是谁呀?”贾母瞧着袭人的模样,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来,只是有了好一段日子,女孩子长得又快,这会儿子见了,只觉得面熟,倒也吃不准是哪个了。
贾宝玉忙着把那几枝红梅挪到梅瓶里,也没顾得上回话。
史湘云却是笑道:“老太太竟连她也不认得了?我小时候来的时候,还多亏了她照顾。要我说呢,老太太屋里的人,不论年纪大小,都是极好的。我身边如今跟着的翠缕,百十个丫头也强不过她一个。她如今在爱哥哥那里服侍,自然满屋子服侍的人也不比她能干的了。”
贾母这才有些印象,笑着说:“莫不是珍珠?”
“正是呢!”
众人又是笑了一阵,贾母笑着问贾宝玉:“如何给改了这个名字,倒十分拗口。”
贾宝玉此时已经拾掇好了那个定窑甜白暗刻花梅瓶,果然红梅衬着清新剔透的白瓷愈发显得明艳亮丽了。听到贾母的话,便抿着嘴唇笑道:“也不值当老太太特特地问一趟,只因我听说她家里原是姓花的,又因那几日看到书上有一句‘花气袭人知昼暖’,因挑了‘袭人’二字给她做了名字。”
慕春掩唇笑道:“这才是宝兄弟的本性儿呢,凡有个名啊姓的,必得要在书中寻见个出处儿。我瞧他这毛病,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说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王熙凤坐在一旁,指着这几人道:“我听你们说这些‘湿呀干的’,便是半句也不明白了。你若问我管家理账,那我还能插几句话,偏整出这些来,可见得是来打趣我的!”
慕春便又去抱住王熙凤的胳膊好一番赔罪,又笑着说:“好嫂子,亲嫂子,再没有你这样会编派我们的了。如今三姐姐又起了个主意,想着要办个诗社才好。我们说着,倒也极有意思的,只是少个社监。要我说呢,自然别人都不配,唯独大嫂子你最适合了!”
“你又公正,又不偏颇谁。有你在啊,我们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王熙凤笑着去拧她的脸,扬声笑道:“你便这样欺负我没读过几日书罢了。说什么要我去做社监,还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那些鬼心思不成。必得是你们手里的银子也不够使的,便寻了由头来找我,想从我手里抠出银子来好给你们做东道。是也不是?”
几人被说破心思,倒不隐瞒,都是大大方方的承认。
王熙凤便向贾母笑着说:“老太太可也管管这几个坏丫头,成日里横针不拿,竖线不动的,只爱在闺阁里读书写字,将来莫不是要考女状元不成?”
贾母原也是金陵史侯家的嫡小姐,在闺中做姑娘的时候,也没少和小姐妹们聚在一起写诗叙词的。这会儿子听见慕春等人提到这茬子,便有些怀念起当年的日子来。
“你既是嫂子,自然也该你出这一份力。她们若只叫你出银子便也还是好的了,你不但不该骂她们,正该谢她们呢!”
说得王熙凤一头雾水,就是贾宝玉和慕春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贾母话中的意思。
贾母端起小几上的茶碗,动作闲适地撇了撇碗口的茶沫,只笑道:“若是她们不叫你出银子,只叫你一块儿作诗写字的,你且说说你是能够不能够的呢?”
一句话,说得屋里众人都笑得不停。
王熙凤哭笑不得地说:“正是老太太纵得她们如此,愈发地欺负起我来了。”
贾母便笑着指了指她,向她笑道:“便是这话,我可不敢当了。她们横竖又不来找我做这个社监,怎么偏去找你。只因你素日里待她们是极好的,这会儿子有了什么事儿,自然头一个想到的是你,并非是我了。单只为这个,你也该出些银子,好叫她们姊妹乐呵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