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本就守在书房外边儿听着信儿,此时闻得贾政唤人,连忙上前躬身回答道:“回老爷,乃是我们几个。”
贾政见他眼熟得很,细细一想,了然道:“你便是宝玉奶娘之子,名叫李贵的?”
李嬷嬷是亲自把宝玉奶大的奶娘,这些年在老太太和王夫人跟前都颇有体面。贾政纵然不理俗物,可对李嬷嬷一家却也是耳熟能详。何况他进出来去,也常和他一家子人碰面。这会儿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见李贵应了一声,贾政便训诫道:“你们既跟着他一起到家学里读书,可也要把哥儿给看紧些,或吃酒赌钱,或出去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我便先打死你们完事儿!”
唬得李贵连忙跪下,哭着说:“老爷明鉴,小人们再不敢的。”
贾政嫌恶他们喧闹,挥了挥衣袖便命他们退下。
李贵离了贾政的视线,拐个弯过来见贾宝玉还站在廊下,忙扯着袖子擦了擦眼泪,笑嘻嘻地凑过去道:“二爷今儿个可也听见了,日后可不能再胡闹,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您一顿罚是跑不了的,只是我们几个的小命儿可也都攥在您手里呢,您可千万顾念着我们。”
贾宝玉也笑着说:“你放心就是,我自然不会害你们的。”说着,解下腰间一个荷包,又扯了一个扇坠子给了李贵。他素来不把这些小玩意儿放在眼里,几个跟着他忙前忙后的小厮便得了趣儿,一哄而散,摘荷包的摘荷包,扯扇套的扯扇套,又或者瞧着贾宝玉手上戴的,袖子里藏的,都能得上几件东西。
待贾宝玉回了房里,袭人忙上前服侍他时,见他衣襟散乱,腰间的精致挂件一个也不见了,登时把脸一沉,冷哼道:“又是那起子没脸没皮的东西把你的东西都拿走了?”
贾宝玉“嘿嘿”一笑,浑不在意,“他们喜欢,拿了也无妨。左不过咱们屋里多得是这些玩意儿,便是寻常打赏人的都比这些还好的也有过,值当你这么放在心上呢。”
袭人皱着眉去替他宽衣,絮絮道:“二爷这话说得也奇了,我既管着屋里的针啊线的,少了什么难不成还不许我说了?回头便是老太太,太太问起来,我总也的有个说法。横竖二爷是不管的,我们死活与二爷也不相干。”
这话却是存了几分赌气的成份了。
贾宝玉自从得了袭人服侍,便看她细致妥帖,性情温柔与晴雯又不一样。两人又都是一贯温柔小意,从来不曾红过脸拌过嘴的。今日乃是头一次,袭人争辩了几句,贾宝玉正在纳罕,那边晴雯已经一掀帘子就进来了。
“哟,这大白天的怎么两个人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里呢?难道是我进来的不是时候?”她一面说着,一面步伐极快地进了里屋,从抽屉里抽|出两三吊钱来,放在手里,叮当作响。
“等我先赢了这一回,回来才和你们打机锋。”
贾宝玉见她穿得单薄,连一件厚衣裳也没披着,忙着急道:“你慢着些,披上大毛衣裳再出去,仔细着了凉。”
那边晴雯早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嘱咐。
袭人却是赌了气,把手里的衣裳和抹额一卷,径自去了里屋,和衣睡下。贾宝玉回过神来时,见两人都不理会自己,兀自叹息了一回。正要去哄袭人时,又偏遇上贾母身边的鸳鸯来叫他去和姊妹一起玩耍,只得朝里屋看了一眼,再三回眸的走了。
来到贾母屋里的时候,贾宝玉的眼前不由地一亮。
只见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三人都在,更有迎春、惜春、含春还有念春也来了。贾母乐呵呵地拉着林黛玉的手正在说些什么,念春坐在一边的炕上啃着果子,见贾宝玉来了,忙向他挥了挥手。
“宝二哥哥!”
“七妹妹。”
按理来说,已经十二岁的林黛玉和已经十四岁的薛宝钗是不大适宜见外男的,可贾宝玉也不能算作正经的外男,论亲戚的情分,他也占着,可这情分到底有多少,那也是见仁见智。
林黛玉早在贾宝玉进门的时候,就微微侧过了身子,矜持地别过脸。
反而是薛宝钗,因素日里和贾宝玉关系便十分亲近,此时也没有避嫌,迎上前拉住贾宝玉的胳膊,笑着说:“方才老太太还说起你呢,这多早晚的,又在哪里闲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