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贾宝玉忙放柔了声音劝慰道:“琏二哥想来是一时忘记了,他许多年不去江南的人,许是记不清当年的事了。四姑娘,咱们回去吧。”
甄四姑娘擦干了眼泪,咬着下唇冷声道:“他想忘便忘,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贾府,甄三奶奶正在上房和贾母说笑,王夫人和薛姨妈等人都在。甄三奶奶年轻貌美,口齿伶俐,说话诙谐幽默,比之王熙凤有过之而无不及。几句话就能逗得贾母开怀大笑,喜上眉梢。
贾母笑道:“我着实羡慕你们老太太,有你这样伶俐讨喜的孙媳妇儿在跟前奉承,比十来个木讷媳妇儿都要好呢。”
甄三奶奶掩唇笑道:“不是我说,老封君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些了。如今我们老太太已经动身,想来不日就要到京都了。到时候咱们俩家毗邻而居,不知道要如何热闹呢。再者说呢,我们四姑娘又是老封君的干孙女儿,瞧着比嫡亲的孙女儿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毡帘一挑,一个穿着大红披风的明艳少女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可是我说的呢,咱们四姑娘最是个——哎呀,这眼睛怎么红红的?”一句话没说完,甄三奶奶已经连忙站起身来去看甄四姑娘的眼睛了。
甄四姑娘咬着下唇,一脸受足了委屈不肯说话的样子。
贾母忙转头看向她后面进来的贾宝玉,“宝玉快来,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绯儿妹妹了?”
贾宝玉哪里敢照实话说,贾母本来就不大喜欢大房的堂兄们,要是他说贾琏几句话就把甄绯儿给气哭了,那还了得!想了想,贾宝玉避重就轻地说:“四姑娘在街上恰巧碰见了七妹妹和平远侯世子,平远侯世子说话不妨头,想是四姑娘听着心里有些委屈。”
他搬出平远侯世子陈和豫,贾母沉吟一声,笑着看向甄三奶奶,“原来是他。他家这一辈儿唯独这么一个儿子,早早地请封了世子,侯府里娇惯的很。一时说话失了分寸,想来给绯儿受委屈了,莫怕,回头要是见了他,我叫他给你赔不是。”
甄三奶奶闻言,知道这是贾母敷衍的话了。外男哪里轻易能得见内宅的女眷呢,何况那还是侯府世子,难不成说叫他赔不是,他就肯赔不是的了吗?少不得,自家的小姑子得受些这委屈了。
甄绯儿红着眼圈儿,委屈嗒嗒地抽噎两声,含着哭音道:“那平远侯世子辱骂我,七妹妹竟也不帮着我,还同他一个鼻孔出气,说我是丑八怪……呜呜呜,三嫂子,我,我宁可死了也不想受这样的委屈!”
少女明艳的脸上泪水涟涟,看得甄三奶奶心疼极了,抱着甄绯儿不住拍抚,一双明眸却看向贾宝玉,“宝哥儿怎么也不护着一些,要我说,七姑娘也太……哪有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家姊妹的道理。”
她这一句话,显然是把贾宝玉和念春都归结为“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了。
贾宝玉也是有脾气的,他看得明明白白的,分明是这个甄四姑娘自己上前挑衅。她自己要去寻七妹妹的不是,被琏二哥给刺了回来,就一脸委屈地装可怜。琏二哥冲撞她几句,她倒回来告七妹妹的黑状,当真可恶至极。
眼前这个甄三奶奶也是个讨人厌的!
贾宝玉一贯温柔小意,此时即使心中有气,可却也没有口出恶言。只是别开脸,不肯理会这俩人罢了。
甄三奶奶一句话说罢,见贾宝玉不作回应,自己也是挺没意思的。便看向贾母道:“老封君,虽说一个是您的亲孙女儿,咱们这个是您干孙女儿。可说起来,您也不能太偏心了些。那位平远侯世子是个外人,也还罢了。但是七姑娘那可是咱们自家的人,自家姊妹之间或拌嘴或打闹,也是稀松平常的小事。绯儿日后还要与七姑娘常常见面的,若是因这样的小事落了心结,岂不扫兴?”
贾母笑了笑,“我那孙女儿是被宠坏了的,半句重话也说不得。不过,她倒是心性纯良的好孩子,为这样的事儿特特叫她来,反倒叫她心里发堵了。好孩子,你最是大气的,我知道你必不会和你妹妹计较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