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见完毕后,任弘不由略感失望,因为诸吏多是老实巴交之辈,他听说,这是在田延年出事后,大司农府进行了一波清洗,尹翁归更将那些“贪婪好功利”之人斥退了。
出了田延年那种监守自盗的家伙,确实得由清廉之人管着国家财源,但清廉之人或能节流,却无法开源啊,就跟财政部不谈钱一样,又走到另一个极端了。
“而当年孝武改制度,目的就是为了开源挣钱!大司农府之人,应该不耻言利!”
第一任大司农桑弘羊就是好榜样,他灸刺稽滞,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虽然儒生们口口声声的“藏富于民”说得好听,但若是放任自如,那“富”多是入了豪强的口袋,贫民却不见得丰衣足食。
但若是国库无钱,各地水利、沟渠、道路等基建修不起来,边疆漫长的国防线也无法维持,长城烽燧坏了没钱修,更别说源源不断运送夏衣冬襦去给边防战士们。
这中间的平衡木,身为大司农,可得踩好了。
来大司农的第一天后,任弘便决定,仍让大司农丞朱邑管着都内不变,财政上确实需要一把铁锁。
至于其余官吏,任弘却要加以损益,他立刻书写奏疏,请求皇帝调三个人来大司农任吏协助。
“明主广延茂士,此诚忠臣竭思之时也。臣以薄寡之才,掌大司农周稷之业,犹饥者甘糟糠,穰岁余梁肉。何则?有亡之势异也。昔陈平虽贤,须魏倩而后进……”
……
在为击灭匈奴做物质准备这个大前提下,天子对任弘的要求几乎无所不允,立刻就同意了他的奏疏,让御史大夫府下达调令。
至九月底,伴随着各地的上计,第一个人就迫不及待,飞马赶来长安了。
任弘还在案牍前翻阅各地上计情况,一个黑脸汉子就推门而入,正是多年前被任弘在济阴郡几句话骗走的氾胜之。
氾胜之可不是那种只知道埋头农田的老实人,不但会吹牛说大话来个亩产万斤吓死人,还蛮会抱怨的。他对任弘作揖后,满脸悲愤地说道。
“西安侯,先前说好就让我在西安侯国种三年地,三年又三年……”
“如今都快六年了!”
任弘也不废话,直接走过去,将一枚银印带着黑绶塞到了氾胜之手里。
这是千石吏的标志。
“搜粟都尉氾胜之!”
听到这官名,氾胜之不禁站直了身子,却见任弘笑道:“从今日起,大汉十三刺史部,两都护府,凡郡国一百三,县邑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二,侯国二百四十一。”
“提封公私之田,共在籍七百二十七万五百三十六顷地,统统由你来管!”
……
西汉耕地面积见《汉书·地理志》,“定垦田八百二十七万五百三十六顷。”是汉平帝时的情况,汉代 1顷=0.6915公顷。 搜粟校尉乃是专门负责农业生产的职位,汉武帝晚年便曾任赵过为搜粟校尉,推广代田法。
作为乡中力田小吏,视赵过为偶像的氾胜之对这个职务是可望不可及的,直到五年前,还在济阴郡的他本以为攀上了西安侯这根高枝,可以走一走捷径,不说一步到位,也能爬得快一些。
没想到说好的三年之期,却因为地震等事一拖再拖,西安侯国的作物已经从大地震里恢复,试验田的亩产也飙到了惊人的十五石每亩,但西安侯就是不兑现承诺。
岂料,在任弘当上大司农后,一甩手就让不到三十岁年纪的氾胜之,成了他梦寐以求的搜粟校尉!
千石银印很轻,但捧在手里又很重,氾胜之有些失神,倒是任弘拍着他说,是对他六年如一日在西安侯国,不但改进区田法,还将任弘从西域送回来的几乎每一种新作物都钻研透的奖励。
如此一来,那些在地方上钻研的农事之学,不就能名正言顺推广了?
但如何做还是任弘拿主意,氾胜之只管提供技术,任弘道:“区田法与代田法不同,只能在关东地少人众之地推行,亦既每县万户以上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