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时,贰师将军李广利先与匈奴卫律部数千骑战于大戈壁边缘的夫羊句山,获得胜利,但因李广利妻子坐巫蛊收系狱中,他想要立功赎罪,遂向北追击两千余里至匈奴单于安顿部众的大后方郅居之水。
那已算匈奴北境了,再往北就到丁零和苏武还在牧羊的北海,匈奴几乎被汉军捅了个对穿。
郅居水之役,匈奴人为了保护帐落,拼死抵挡汉军,但还是小败。
“我那时候年幼,与兄弟都在郅居水北躲藏,汉军斥候已经到了对岸,我甚至能看到他们点燃的烟柱和黄色的军旗。”
虚闾权渠忘不了那天他感受到的恐惧,那几年,在汉军疯狂攻势下,匈奴虽常获胜,但只要输一次,便随时可能灭亡。
好在汉军粮食已尽,马匹羸瘦,甚至出现了内讧,无力北进。李广利引兵撤往西南方燕然山时,等待了许久的狐鹿姑单于主力十余万骑终于出现,鏖战数日,汉军疲惫加上军心不稳,遂全军覆没,李广利降。
伊稚斜和赵信的漠北之谋,终于获得巨大成功,那场仗打回了匈奴的信心和尊严,加强了大单于的威信,让匈奴凝聚至今。
那一战,被匈奴称为“燕然山神迹”,是存国之役,至今传唱在年长者的歌中。
“姑衍、狼居胥无法庇护胡。”
“但燕然山可以!”
这是虚闾权渠笃信的事,如今轮到他成为大单于,父亲狐鹿姑连郅居水以北的帐落都舍得抛弃,为了最终的胜利,他放弃单于庭和两座圣山又算得了什么?
虚闾权渠好歹说服了郅支,但看着儿子落寞而不甘的背影,大单于终究没将刑未央劝服他的那句话说出来。
“大单于,胡人为何崇尚强者?”
“因为,弱者没有选择!”
……
同一时刻,本不是此战预设主战场的右贤王部,右贤王屠耆堂尚不知道大单于疯狂的计划,还以为自己只需要跟东进的傅介子和乌孙人捉迷藏,牵制住他们即可。
这任务可不容易,小月氏被任弘徙至蒲类泽后,右部便失去了西南角,而在汉人鼓励下,呼揭,这昔日匈奴的猎犬也不断越过金微山东侵,右贤王只能勉强维持领地不失。
如今乌孙发动国中半数骑兵随傅介子东征,来势汹汹,右贤王只能慢慢退却,退到燕然山南麓的匈奴河畔,与对方保持十天以上骑程。在被任弘折磨近十年,屡战屡败后,屠耆堂的棱角都被磨平了,他自保有余,却终究没有一决胜负的决心。
直到一位汉使作为傅介子的前驱,与数骑进入匈奴斥候巡视范围,被逮到右贤王面前。
看着这个朝自己下拜,行大礼后又奉上大汉皇帝国书的汉使,右贤王眼中似乎在喷火,恨不得立刻砍了此人头颅,将尸体喂给秃鹫和乌鸦,问候的话语,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真是多年不见了!”
“吴先生!”
…… “杀了他!用群马践踏成泥巴!”
“右贤王,让我将这欺骗了你的汉贼开膛破肚挂到树上!”
燕然山南麓,匈奴河右贤王新王庭,屠耆堂的大帐外,要杀死吴宗年的叫嚣声不绝于耳。
不止屠耆堂恨吴宗年,诸小王、千骑长更恨,八年前若非吴宗年给汉军带路,右部也不会输得那么惨,他们中不少人,妻儿帐落在那场战争中沦为俘虏,成了北庭小邦的奴隶。
不愧是右贤王,屠耆堂将他的恨意也吞回腹中,看着眼前这个须发已经斑白,穿着一身素衣缟冠的男人笑道:“吴先生还真敢回右部啊,真不怕为人所杀?”
吴宗年手持牦牛尾染得鲜红的汉节,朝右贤王微微作揖:“不可攻击持有汉节者,这难道不是右贤王的密令么?”
是啊,毕竟过去几十年的事说明,杀汉使的代价太大了,右贤王眯起眼,按剑道:“若是我要杀你呢?”他确实很想这么做。
吴宗年笑道:“朝中群臣和苏公也如此拦我,但我说,若我平安返回,那右贤王便是真心想与大汉和谈。若我一去不返,不管是为右贤王手刃还是指使属下劫杀,亦或是扣留下慢慢折磨,那大汉,也不必对右贤王抱期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