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奉佛教不妨碍大月氏人对身毒大加劫掠,满口仁慈的月氏王,这是要为大宛出头了,只没有明说,先召集各翕侯,亲自带几万骑北上粟特看看情况,并让使者去拜访大汉骠骑将军,附上大夏文所书的国书一份。
他承诺,若任弘让汉军放弃进攻大宛,月氏王愿意与汉军一起讨伐匈奴郅支单于。
而等十日后,大月氏王已北渡阿姆河,他的征兵命令也送到了位于蓝氏城东南的贵霜翕侯都邑护澡城。
这座位于瓦罕古道西端的石头城中,已经多了一位来自汉朝的使者。
专门负责为任弘奔波游说的文忠已是座上宾,朝本就野心勃勃的贵霜翕侯作揖道:“大月氏王不顾先王头颅饮器尚在郅支手中,竟悍然发兵与匈奴联军,与汉为敌,此事若是传开,必定人心大失。翕侯,如今有大汉相助,这是你成为贵霜王,夺取蓝氏城的最好机会!”
……
而与此同时,军于锡尔河中游,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大宛的郅支单于,也收到了任弘通过大宛人送来的礼物。
这是一套衣服——当然不是女装。
严格来说,这是一套甲胄,华丽的斯基泰式的青铜鳞甲,上面有箭弩嵌入的痕迹,有典型的匈奴银鹿装饰,头盔上则垂了许多金色圆片,已经被人扯走好多枚,显得残破。
甲胄上,还沾着些早已干涸的血迹。
郅支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在血斑上滑动,如同年少时迎接父亲出征归来时一样。
都不必大宛人小心翼翼地讲述此物来历,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郅支红了眼:“这是虚闾权渠撑犁孤涂大单于的甲胄!”
他不顾乌就屠的劝阻,让人去召集部众,逼迫他拥立的康居王抱阗一起南下大宛。
“我当时说过,对胡而言。”
“被别人取走了金银。”
“我们会嚎叫着去夺回来。”
“被别人取走了的马匹和阏氏。”
“我们会骑上更快的马。”
“再去抢了回来。”
“如果被别人取走了骄傲呢?”
郅支单于戴上了父亲传给他的鹰冠,手中高举匈奴圣物金留犂,大声道:“只有用手中的刀,去赢回来!” 狄俄尼索斯手里永远离不开两样东西:银盾,还有葡萄酒,这做派和他的名字很搭配——这是酒神的尊讳,也是一个烂大街的希腊人名。
作为大宛希腊裔雇佣兵的队长,狄俄尼索斯戴着有一顶擦得反光的色雷斯式青铜盔,手持三尺直径的巨大圆盾,另一手拿着长矛,腰上别着短剑。他的胸、腹被厚重的甲胄包裹,腰部以下是散开的金属或皮制战裙,腿上还有明光闪闪的护胫。
过去这是马其顿重装步兵的标配,如今却只有寥寥几人能拥有,三百多名士兵大多穿戴着斯基泰式的鳞甲,甚至有无甲的,脚踩凉鞋,分布在大宛西墙上,警惕着城外汉军的一举一动。
他们唯一坚持传承的,只有代代相继的镀银盾牌,有的暗淡有的明亮,人数也只能凑够一个小方阵的十分之一,但当举起来站成一排时,仍是一个整体。
这群人称自己为“最后的银盾兵”,据说他们的祖先乃是亚历山大麾下的老兵,跟着亚帝远征波斯,南下埃及,东去印度。而在亚帝死后,银盾老兵们又参加了第二次继业者战争,曾在波斯的战场上冲对手,安提柯手下小崽子们怒吼:
“愚昧的小子们,你们敢对那些随亚历山大征服世界的父辈动手吗?”
答案是敢。
即便对方被这句话搅得士气大减,即便年过五六旬的银盾老兵战斗力惊人,他们还是输了战争。也有传说说,银盾老兵们为了被敌人掠走的战利品——他们三十年战争积累的财富,主动出卖了自己的指挥官。在银盾老兵们看来,比起虚无缥缈的王室和死去的亚历山大大帝,金钱更为令他们珍重。
不论事实如何,战后他们都被安提柯派遣到东方边境阿拉霍西亚那(阿富汗东南部),执行对付蛮族的危险任务,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