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葱岭以东,汉朝是唯一有文字的国家,可出了西域,才发现外面还有许多个文明国度,这大大激发了汉人的好奇和兴趣。
回去的路上,任弘遇到了马身上挂着好几个人头的赵汉儿,他正在戈壁上四处寻找任弘身影,见到任弘无事,才松了口气。
而更多的粟特人,则是被奚充国俘虏的,他方才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而是带着骑术最好的几个良家子,从侧面绕到了前方,将粟特人的首领堵了个正着,此刻连人带骆驼押了回来。
被粟特人一个投石索打下马的孙十万也没大碍,只是一瘸一拐的,反正也追不上众人,索性捡起地上的钱来,此刻捧了一堆给然任弘他们看。
却见那些银币跟五铢钱差不多大小,却是实心,正面是头戴王冠的卷发王者头像,背面则是一个肌肉兄贵裸男,不知是什么神明。此外还有一行字母文字,与粟特文又大不相同,应该是希腊字母……
孙十万好歹是去过葱岭以西的,告诉任弘道:
“这是大夏国的钱币,和安息国一样,以银为钱,刻其王面,王死辄更钱。大夏国本在大宛之西,如今被大月氏和塞人赶到了南边靠近身毒的地方,其国民弱畏战,臣属于月氏。”
任弘点了点头,希腊化时代,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都走到尾声了啊。希腊人西边被罗马吊打,东边则遭到游牧的月氏、塞种狂虐,只能调头往南,去剥削更惨的印度人……
但更让他们恼火的是,在那些被粟特人散落的钱币中,亦有不少太初年间的五铢钱,不用说,肯定是从汉军坟冢里刨的。
其实加起来不过万把钱,还不如卖十匹丝绸赚的多,但这群粟特人就是贪了这小便宜,也可能是纯粹是为了泄被汉朝驱逐出境之愤。
所以说,活该死了这么多人。
而领头的粟特商人叫“沙昆”,他留着长长的筒状胡须,蓝眼棕卷发,方才供认不讳,正是他们掘了居庐仓的坟冢,此时才想起来向吏士们求情。
“饶命!”
沙昆也会汉话,跪在地上,高高伸出双手,哀求道:“吾等一时糊涂,冒犯了大汉!但我能给汉使,提供楼兰情状,请饶命!”
任弘忍了忍没说出那句话,倒是奚充国给了沙昆一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死后去向汉家士卒赔罪去罢!”
“死的人已经死了,但我要说的事,关系到汉使此行存亡,也不听么?”
沙昆朝他们稽首,复又抬起头道:
“吾等在城中亲眼所见,伊循城主看似心向大汉,可实际上……”
“他却在暗通匈奴!”
…… 任弘他们去追击粟特商人的时候,傅介子安排副使吴宗年及卢九舌等十人在城外照看牲畜,他自己却只带着韩敢当数人,进了伊循城。
作为城主,伊向汉家的庭院,占了全城最高的位置,高足有两层,以木材梁架,土坯砌墙,树枝编扎为骨,内外涂泥成墙。
而被葡萄架子包围的方形庭院里,中央位置是一个大火塘,楼兰人吃饭便是围着火塘盘腿一坐。
火塘边已有一个女子在忙活,却是伊向汉的妻子——一个汉女。
这女子乃是伊向汉十多年前,随楼兰王子去汉朝时,在长安勾搭上的,伊向汉一口汉话,便是跟她所学,见傅介子抵达,不由大喜,立刻屈身行礼。
虽然西域贫瘠,但作为城主夫人,她日子过得还不错,养得有些丰腴,但与上次说说笑笑不同,这次相会,脸上少有笑意,看向傅介子时,欲言又止。
“饼熟了么?”
伊向汉回来就一吆喝,让奴仆取了来自大宛的葡萄酒出来,一整只烤全羊已经炙烤完成,香气扑鼻,只差主食了。
伊向汉之妻这才想起来,连忙用火钳掏着火塘的灰,里面埋的便是楼兰人每天都要吃的食物:胡饼。
傅介子见过胡饼的制作过程:先在一张面饼上放剁碎的羊肉和葱,然后取同样大小的一张面饼覆盖在碎肉上,合上两张面饼的缝。随后在火塘里用胡杨或红柳枝燃一堆火,待火熄灭,将肉饼直接埋进热灰中,大约一个时辰后,取出肉饼,拍掉灰尘,一个烤熟的胡饼就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