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193)

2020-08-29 七月新番

    就在这时,卢九舌却来禀报,说有一队粟特人前来求见。

    问清楚来的人是“史伯刀”后,任弘一拊掌。

    “等了他们数月,可算是来了!”

    想要自己让粟特人帮忙找的几样东西,任弘正要迫不及待地出去,却又变了主意。

    他来回踱步后,嘱咐外头的韩敢当等人道:

    “且先故意刁难刁难,阻挡半刻再放粟特人进来。”

    ……

    被拦着盘问半响,卸下所有武器后,粟特人终于被允许进入汉军坞院。

    史伯刀已经取下了头顶的尖顶虚帽,露出了一头剪过后齐顶的短发,还特地抹了点油上去,这是粟特人面见尊者的规矩。

    韩敢当的阻拦并没让这位在丝路上来回十多次的老辣商贾丧气,不管汉军吏士如何刁难,他都保持微笑。

    “卖不出货物时,笑就是了。”

    这是他的父亲,一位同样在丝路上奔波多年的粟特老商贾教给史伯刀的话。

    和齐顶剪发一样,永远不变的笑容,也是粟特人的标志。

    在韩敢当等人放行后,史伯刀让其余粟特人等在外面,只亲自扛着一个大麻袋步入院内,远远便拜在任弘面前,用流利的汉语说道:

    “康居国苏薤(xiè)王使者史伯刀,见过任侍郎!”

    “原来是史伯刀。”

    任弘站在门廊处,把玩着一根不知作何用处的大木棒,明知故问。

    “三月未见,汝等所来何事?莫非是想再去玉门关碰碰运气,看义阳侯放不放汝等入关朝贡?”

    史伯刀抬起头,做出一副低微的姿态,十分无奈地笑道:

    “吾等此来,自然……还是与大汉对康居的关市贸易之禁有关。”    苏薤(xiè))便是粟特人的五座城市之一,粟特人善商贾,好利,男子年二十便跟随长辈去旁国行商,他们是丝绸之路上的搬运工,东西贸易的主导者,利之所在不辞劳苦。

    史伯刀作为“苏薤王使者”,在粟特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贾,他是安息贵族、月氏歙(xī)侯的座上宾,但今日,在一位汉朝侍郎面前,却如此低姿态,并非没有原因。

    虽然粟特人也经营宝石、香料、牲畜等生意,但近百年来,他们之所以能始终在贸易中盈利,主要还是依靠转卖丝绸。

    所以进入汉地购丝,是维持粟特人生意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将重心放在贸丝的苏薤城。

    但粟特人在大汉的生意,却在今年初遭到了一次致命的打击:

    先是二十余名粟特人冒充康居使节,以黄骆驼假冒白骆驼入贡,被识破赶出塞外后竟怀恨在心,掘了居庐仓汉军将士墓地盗取钱帛。

    他们被傅介子使节团逮了个正着,任弘也参与了抓捕行动,那些粟特人或死或伤,剩下的在楼兰城被全部勒死正法。

    但这件事还没完,此事被传回长安后,引发了朝廷震怒。

    康居王二十年前曾帮助大宛与汉军对抗,又素来与匈奴单于亲近,如今出了这种事,自然被汉朝视为邪恶国家。

    制裁,必须制裁!

    掌管诸侯及藩属国事务的大鸿胪立刻下令,将滞留长安、河西的康居人、粟特人全部驱逐出境!

    玉门关、阳关不再接纳康居粟特商贾入境,不管是贸易,还是打着朝贡的名义。

    史伯刀可怜巴巴地说道:

    “成群的粟特驼队等在玉门关外,却没有货物供它们载运;康居、大宛的集市少了丝绸,人冷清了许多;安息、条支的王公几次派人催促,若无丝绸,祭袍与旗帜便只能用当地普通布匹。”

    “不对罢。”

    任弘笑道:“大汉虽禁了康居粟特商贾入关,但其他诸邦使节商贾,如大宛、月氏、安息,皆出入无阻,他们亦得了许多丝帛作为赠赐,前段时间还从扦泥城路过。”

    这才是最让人着急的地方啊,随着汉军重新控制楼兰,从盐泽到玉门关的亭障陆续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