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远,我还是不明白,擒获六角之一的右谷蠡王,单于亲叔父,逼迫其投降大汉,这已是天大的功劳,甚至能助你封侯,为何却要放了他?”
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汉军将吏们看来,这跟将煮熟的鸭子扔掉,没啥区别。
任弘颔首:“没错,铁门渠犁之围已解,傅公的援军也很快就要抵达,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可我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道远在担忧何事?”奚充国肃然起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他们对任弘这总能创造奇迹的“小留侯”是言听计从的。
任弘道:“铁门关匈奴人是决计攻不下的,但渠犁不同,若彼辈尽全力,调动大军围攻,还是有机会的。”
“但匈奴根本没尽力,右贤王明知右谷蠡王与伊吾王有仇,却故意将他们安排在一块。而且这两个月围城的,始终是三王手下的杂兵,右贤王的精锐大军何在?”
这是任弘始终萦绕在心头的困惑,对面打野长期消失在地图上,不是刷就是蹲,岂能不警惕。
当然,也有可能是迷路失期。
“所以我担心,右贤王藏了一手,他之所以打这场仗,不是为了拔除我军障塞……”
“而是想围点打援!”
……
PS:今天只有两章,晚上不用等。 “围点打援?”
奚充国第一次听闻这词,颇觉新鲜。
任弘解释道:“就是傅公赠吾等的兵法里说得,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致人”,让敌人来;“致于人”,到敌人那儿去。善战者能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调动。
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匈奴人的战略虽然挺烂,但玩战术,还是很有一手的。比如汉匈白登之战,就是一场典型的围点打援。
“昔日匈奴冒顿单于得韩王信投降,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引得高帝亲自为将往击之。”
“于是冒顿详败遁走,引诱高皇帝追击至平城白登山,纵精兵骑围汉军。”
这便是过了一百年后刘彻依然念念不忘的“遗朕白登之忧”。
此战之中,匈奴骑兵极大的机动性和不可捉摸性,给才经过楚汉战争洗礼汉军带来了全新的观念冲击:敌人一旦撤退就难以捕捉,汉军正在追击搜寻之际,敌主力却突然出现实施合围。
当然,匈奴也不一定每次都玩这招,任弘依然只是猜测。
不过很快,此事就得到了证实。
外面一阵喧哗,韩敢当匆匆进来禀报:“任君、奚君,蒲阴王和伊吾王回来了,胡虏四千余骑又将渠犁围了起来,更有数百骑逼近铁门监视!”
“还真回来了!”
奚充国拍案而起,傅介子的援军数日内即将抵达,匈奴人打不下城邑,却还恋战不走,任弘说得没错,这蒲阴王和伊吾王,分明是右贤王抛出来的饵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任弘立刻下令道:
“开门,放右谷蠡王走!”
……
在两百汉军吏士持弩目送下,右谷蠡王及其部众战战兢兢地出了铁门,只觉得背后已被汗水浸透。
任弘十分慷慨,非但给他们备足了粮食,连弓箭刀鋋都还给了他们,一人双马。
右谷蠡王回头看了再度紧闭的铁门关一眼,咬着牙,带着众人纵马而去。他们将踏着数日前在此丧命的千余西域胡人尸骸,穿过幽长的峡谷,经过尉犁、焉耆往北,再翻越天山隘口,才能回到位于后世乌鲁木齐江布拉克草原的王庭。
关城之上,奚充国已经披上了甲,接下来几天,他随时要准备出关击胡,大概是脱不下来了。
“道远,我又糊涂了,方才右谷蠡王问你,说要不要顺便劝日逐王一起反叛右部,投靠大汉,为何你却劝他打消这主意?“
在奚充国看来,日逐王还真有可能被说动,毕竟他与右谷蠡王十分要好,因为父辈的恩怨,也是狐鹿姑的儿子们,匈奴单于和左右贤王敌视的对象,还刚刚在铁门大败,事后亦要受右贤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