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任弘的最后一计了。
继续往里走,任弘发现汉军士卒们身上脸上脏兮兮的,这些天他们都在赶时间行军,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甚至连军粮都不是很充裕,每个人都被西域毒辣的日头晒得黝黑。
任弘甚至都不敢问,在跨越天险时,又有多少人死在了半道上?
他能做的,只是朝他们长拜作揖。
“我代西域的吏士们,多谢诸位袍泽千里来援。”
众人也朝他还礼,从任弘和赵汉儿等人的交谈中得知他就是借乌孙兵残灭龟兹的任谒者,都十分好奇,一个个挤过来观看。
瞧瞧这任弘究竟有九个头还是六条臂,能做下如此大事,一人一国啊,整个西域都被震动了。
任弘好不容易才挤过去,来到汉军旗帜下。
却见傅介子披着一身重甲,搬了个小胡凳坐在旗鼓之下,而他身边有一名三十岁上下的文吏,颔下留了三缕胡须,正满脸不情愿地掏着袖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金饼来,塞到傅介子怀里,嘟囔道:
“我认赌服输,只是那些匈奴人也太不争气,竟连一次都不敢冲便颓然遁走,害我破财。”
傅介子则不客气地收起了金饼,笑道:“子明啊子明,你还是不知匈奴习性,这些事不是从书上看来,听人说来的,而是得亲历才行,经年累月与彼辈厮杀,直到对他们比对汝妻还要熟悉。”
文吏摇摇头:“吾妻贤惠可不会害我输掉最后一块金饼。”
“傅公又在赌什么?”任弘知道傅介子的小爱好,喜欢赌,赌命运,赌富贵,赌功名,而且还每次都能赌赢。
“在赌匈奴是否不战而退,我赢了。”
看到任弘后,傅介子站起身来,招呼他道:“道远你来得正好,子明,这位便是你心心念念一直想见的任弘了。”
那个字“子明”的黑衣文吏早就注意到了任弘,朝他拱手行礼道:
“军司空令冯奉世!此来西域,真是久仰任谒者大名了!”
…… 第142章 终军年二十
冯奉世乃是文景时名臣冯唐玄孙,汉武末年,他以良家子身份被选为郎官,刘弗陵继位后补任武安县长。
在武安县待了几年,被繁琐的案牍与琐事牢牢捆住几年后,到三十岁时,不知怎么,冯奉世忽然醒悟了。
“三十而立,我已三十矣,为一县之长纵有积勋也难以出头,我若再耽误下去,恐怕亦要如高祖父一样,白首亦难封侯了。”
恰逢当时傅介子以斩楼兰王之功封义阳侯,激励了一众有心觅封侯的汉家儿郎踊跃入伍,想要去西域取功名,于是冯奉世也顺着潮流辞了官,回到家中一门心思钻研兵法和《春秋》。
兵法是行军打仗必备的技能,而春秋,则是混入官场上层的敲门砖。
他家虽然早已中落,但还是有些世交的,今年初,冯奉世靠着前将军韩增的欣赏,被举荐为军司空令。他不愿待在北军,却主要请求到玉门历练,正好赶上傅介子出塞支援西域城郭,冯奉世便作为军法官随军而出。
效仿孙膑围魏救赵之法,在酒泉郡多布骑从,做出出塞攻击右地之势的主意,以解西域之困,便是冯奉世提出来的。
但实际上,汉军只在冥泽边饮了两个月马,连星星峡都没到,毕竟境外敌情不明,而朝廷已经十多年未曾出塞击胡,李广利郅居水之败的阴影尤在,太守都尉们都十分保守。
唯独在西域,因为是傅介子领军做主,倒是更激进些。
此番出塞,冯奉世摩拳擦掌,本以为来到西域可以好好一展所学,但没想,整场战争下来,风头全被一个人抢了。
那就是任弘。
眼看匈奴不战而走,冯奉世暗道遗憾之余,也对任弘生出了好奇,此刻一见,竟是个年岁二十上下的青年,更是惊讶。
他心中暗道:“我听说,当年终军不过弱冠,便在孝武面前请求出使匈奴,说愿意尽精厉气,奉佐明使,画吉凶于单于之前。先帝诏问画吉凶之状,终军应对如流,于是孝武大喜,让终军作为谏大夫出使匈奴,果然顺利完成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