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466)

2020-08-29 七月新番

    汉儒跟春秋时的儒家很大程度不是一回事,尤其是齐学,将齐地的权变、阴阳方术,甚至是民间迷信都往瓶罐里塞,于是就造就了齐学理念中鱼龙混杂的局面,若只看到“大复仇”和“权变”的优点,就以为全是好东西,喝下去是会毒发身亡的。

    这场面连鲁学的几个博士弟子都有点看不下去,可惜极少谈灾异的榖梁春秋未能列为五经,他们也只能假装没听见,反正裁撤珠崖是关东儒士的集体诉求。

    就在贤良文学们群魔乱舞之际,一篇简牍却由御史中丞于定国捧着端了进来,呈到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御史大夫杨敞面前。

    “这是何物?”

    杨敞接过来一看后,立刻就清醒了。

    “这……西安侯这是……”

    “御史大夫,念还是不念?”于定国是官吏学经的典型,只不过他学的不是位列庙堂的公羊春秋,而是在民间扩张迅猛的榖梁春秋,心里竟隐隐希望齐学几家博士能栽个跟头。

    杨敞犹豫了好一会,思索大将军霍光等人对此事的态度,应该也是厌恶齐学诸博士动不动以灾异绑架朝政的,才下了决心:“念!”

    于定国遂大声宣读起这篇文章……不,应该是檄文来!

    在场的典属国官吏先是振奋,然后又有隐隐的不安。

    而博士们则先是呆滞,旋即满目愤怒。

    “阴阳分争故为电,阳阴交争故为雷,阴阳错行,天地大骇,于是有雷、有霆!”

    “故雷电乃自然发生之事,与天意灾异何干!”

    当于定国读完后,整个集议厅堂便被博士弟子和贤良文学的骂声完全充斥了。

    “一派胡言!”

    “有悖伦常!”

    “任弘不通经义,妄言灾异!妖言惑众!”

    “西安侯如此胆大妄为,是可忍,孰不可忍,当禀明天子,削去其爵位!”

    这是想要釜底抽薪,让诸生断了言灾异的薪火啊。

    他们是如此愤怒,发出的声音是如此嘈杂巨大,更甚前几日的雷鸣,御史大夫杨敞让人敲响了钟鼓铜锣,依然无法阻止博士们的宣泄和恼怒,只能暗道:

    “这下西安侯捅蜂窝了。”

    混乱中,苏武却岿然不动,缓缓站起身来,他信任这个后辈,便示意被任弘派来作为苏武随从的韩敢当,发挥他那巨大的嗓门。

    韩敢当深吸一口气,发出了炸雷般的怒吼:

    “西安侯可不似汝等,不独能说,还能做,他说,他能抓住诸位口中‘上天鞭策’的闪电!    “良人,好疼。”

    随着一声惊呼,贯氏回过头,眼泪汪汪,自家良人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一回来就吹了灯烛,然后将她按坐在席子上,解开了头发,还像往常那样,笑眯眯地捋起闻了闻。

    就在贯氏心脏狂跳之际,张敞却一本正经地给她梳起头来,劲还贼大。

    此刻,张敞也不管撅着嘴的妻子,正为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而兴奋,一时间难以言表,只将那高价买来的玳瑁梳子塞到她手中:“吾妻,你也来给我梳梳!”

    贯氏莫名其妙地起身,这年头男子的头发和女子一般长,张敞的头发保养得很好,解开发髻后,能一直垂到腰上。

    贯氏十分温柔,轻轻用玳瑁梳为张敞梳着头发,却被嫌弃太轻太慢,只能加快速度,手都酸了,直到一次猛地梳下后,梳齿尖端发出了轻微亮光,并听到微弱的爆声。

    这就是张敞想让她看的东西:“没错,果如西安侯在那《雷虚》中所言,今人梳头,脱着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亦有咤声。此阳与阴夹持,则磨轧有光而为电也!”

    贯氏懵懂地点头,却不觉得奇怪:“良人大概很少给人梳头,故不常见。但吾等女子,从小便相互给姊妹梳理长发,这类场面,几乎月月能见到。”

    所以她们根本没当回事,更无人试图解释这一闺中之事情,直到西安侯《雷虚》篇出现。

    他说,这种日常生活常见的现象为“摩擦生电”,且与天上的雷电是同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