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没有正式与许平君见过面,只在尚冠里中偶尔遇到,这瘦瘦小小仍带稚气的少女,已盘上了已婚妇女的发式,总是带着奴仆买柴买炭和肉菜,遇到任何人都彬彬有礼。
就如同穿行在里巷中的小动物,贴着墙根,谨慎地躲避着里中霍氏等庞然大物的招摇过市,唯恐被其一脚踩到。
但任弘身为君侯,却对这白身女子还礼道:“一直听闻皇曾孙有贤妻,竟能让他收心,斗鸡走犬都少了许多,今日才得一见。”
他看向刘病已,二人交往两月后,已经可以开些小玩笑了:“皇曾孙,取妇得如此,齐姜亦不如也!”
这话让刘病已有些得意,而许平君得此夸赞,更是羞红了脸,眼睛却不由看向任弘身后盛装打扮的美艳少女,对方也正睁着大眼睛打量她们夫妻。
观其容貌颇有异域风情,许平君猜想道:“这莫不是西安侯家里豢养的胡姬?”
但在听闻任弘介绍说,这位是乌孙国长公主时,难免吃惊。
这下俩夫妻有些犯难了,早就听说乌孙公主被天子承认为刘姓宗室,比公主之仪,同为刘家人,内部自然是要论辈分的。
刘病已立刻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自己乃是高皇帝的第七世孙。
乌孙公主则是高皇帝之弟,楚元王刘交的第六世外女孙。
差了一辈啊。
刘病已只好带着许平君行晚辈礼,对乌孙公主唤了声:“姑母。”
“姑……姑母?”
刘瑶光忽然多了一对比自己还大点的侄儿辈亲戚,有些猝不及防,倒是任弘乐不可支。
她们在那认亲,任弘这个局外人,却在一边看着刘病已,露出了慈爱的姑父笑。
就差塞小刘一个红包了。
……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是任弘昨夜大傩后回来的感触。
他来长安交到了三个同龄朋友:刘病已、杨恽、张敞,无不是幸福的家庭。刘病已作为孤儿,心里定藏了不少苦楚,可昨夜与许平君携手同行观傩时,他看向妻子的目光都是甜的。
而杨恽是个狂士,行为傲慢,家本秦人,能为秦声。娶了一个赵地女子,雅善鼓瑟。夫妻二人也不在意旁人看法,时常带着奴婢善歌者数人,酒后耳热,仰天抚缶而高歌一曲,倒也有自己的快活。
张敞就更不必说了,也是个宠妻狂魔,常为其妻画眉。
夫妻恩爱确实是生活幸福的基础,否则不论在外取得多大成就,干下多大事业,回到家中一顿争吵,一夜冷战,便足以让你心中的成就感大打折扣,生出“何苦来哉”的悲苦来。
瞧着别人家的幸福,任弘想要成婚的念想也越来越浓了。
又过了两天,腊祭的第二日称之为“小新岁”,地位相当于后世的小年,今日的主题是敬老,晚辈要向尊长老人贺年,任弘去了典属国苏武家,奉上他家制的火腿和几扇腊脯作为礼物。
回到家后,任弘则向夏翁敬酒,夏翁却又啰嗦了一遍早点成婚,为任氏留后之事。
任弘却笑道:“我已相中佳妇,过几日就托人去提亲,夏翁也抓紧续弦罢,若是后年有了子嗣,还能一起养活。”
夏丁卯在长安任安家为仆时是有老婆的,可在任氏遭难,他决定跟着主人去河西时,妻子却跟人跑了。在敦煌多年,那点俸禄只够将任弘拉扯大,也未再娶。
此言倒是让夏丁卯愣愣出神,接了任弘敬他的酒一饮而尽,笑得十分开怀。
既然君子心里有了打算,那他便不必再多言,也没问君子看上了谁家的淑女,是不是那乌孙公主,他心里只暗暗嘀咕:“只要别是那霍大将军家的淑女就行。”
可到了第腊日后第三天,某位怀揣说亲使命的朋友,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任弘邀常惠入厅堂温酒,今日常惠有些踌躇,正不知如何开口,任弘却问起另一件事来。
“常兄,弟斗胆问一句,典属国在匈奴多年,有没有一男半女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