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待到第二日,那个不给河间王面子,拒绝其宴饮的西安侯任弘,还真的一大早就跑到日华宫拜谒了,还奉上了儒生拜师用的束脩和礼物。
十根脯肉陈于贯长卿面前,年轻的西安侯任弘长拜作揖,奉上张敞的介绍信。
“西安侯这是何意?”
贯长卿心中略有所动,可脸面上仍要矜持一番,他们这毛诗左传一派虽然很惨,却也没有卑微到什么人都收的窘境,可不能饥不择食。
但任弘的回答,却让贯长卿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任弘为这一天准备了半年,长拜道:“子曰,十五而志于学,弘年已廿一,日华宫馆舍亦有二十一,弘喜好左传以史解经,又爱毛诗之隽永,随张子高粗通两经,愿从贯公学其本源。《论语》有言,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望贯公纳弘入学。”
这是孔子在《论语》里的原话,意思是“只要主动送给我十条干肉的,我没有不收留做学生的”。
秉承有教无类的原则,孔子收徒的门槛很低,只要真心向学者都可以得到教育。如此一来,任弘便表明他对儒经是粗通的,达到了入学标准,礼数也足够,贯长卿那些婉拒之辞倒也不太好说出口了。
倒是任弘一件似乎多余的举动,给了贯长卿借口。
“除束脩外,儒者不收他礼,西安侯何必赠与老朽厚仪?”
任弘额外赠送的礼物,是一个笨重的箱子,但在解延年打开它后,却被里面放置的东西惊呆了。
“夫子,这是……”
贯长卿睁开眼,看向那箱中之物,是酷似帛书卷轴的卷轴,许多诸侯王喜欢在帛书上抄录儒经和黄老篇章,让它们陪伴自己到地下去。
可此物显然是为活人准备的,解延年拾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的,竟是贯长卿想要给河间王太子讲解,却不为其所爱的《毛诗序》!
而抚摸材质,非丝非布,薄薄而坚韧的载体,有丝帛一般的轻盈,却有赫蹏的触感,使劲一撕又怕坏掉。一整篇毛诗序写在一整卷上,在木轴下缓缓展开,而箱子中放置的上百卷,则是完整的《毛诗》。
“这是何物?”连贯长卿也不由动容。
任弘再拜,态度诚恳,这是他送给贯长卿一派的礼物,也是让那几欲断绝的学识发扬光大的关键。
里面装着的,都是产自白鹿原的纸张——不是“任侯纸”。
“此乃纸张,比帛便宜,又较简牍方便。”
任弘道:“这些纸张上的诗篇,都是我亲自抄录,今日奉于贯公。毛诗是四家诗中最古老的,未来欲大行其道,跻身朝堂,自然需要新的载体。正如《诗》云……”
任弘知道,这是一场书写材料革命。
也将是一场轰轰烈烈,学术界的殷武革命!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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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这位老哥实在有缘,作者沙龙和年会,每次到酒店都第一个遇上他,然后就……就冲这笔名也得去康康啊。
然后明天请个假,修改前文,顺便捋捋大纲。 昌邑国与河间一样,都是大汉的内诸侯国,可比起血缘已远,被削得只剩下四个县的河间王,昌邑国的身家显然要大许多。
初代昌邑哀王刘髆(bó)作为汉武帝的爱子,其母更是“孝武皇后”李夫人,待遇自与之不同,刚分封就得到了一整个山阳郡,整整23个县,还都是位于河济之间的膏腴之地,足足七八十万人口。
虽然已无实际的治民之权,但每年所获租税亦让昌邑王成了天下最富足的诸侯之一,如今在位的昌邑王刘贺年轻好游而大方,在治宫室上从来不吝啬。
不过昌邑王也有自己的忧愁,九月初这一天,他在昌邑郎中令龚遂的推荐下,在居室召见了已回到昌邑小半年的大儒夏侯胜。
室内鎏金宝物,鲜艳漆器随处可见,更有一架少见的大铜镜,足有半人高,制作精良的漆木架上摆着可以开合的大铜板,背面则是描绘了孔子及弟子画像及生平事迹。到了诸侯列侯这个等级,炫耀的便不止是财富,还得有文化——外表倒是装点得不错,但昌邑王肚子里有多少文化,那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