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528)

2020-08-29 七月新番

    苏武这一席话说得任弘大惭,确实,他自从封侯成婚后,确实有些满足现状,如同一把入鞘许久,已经有些锈的刀。虽然心里希望能复出做事,可当护羌校尉的差事砸到头上时,却有了挑肥拣瘦的心态。

    他之所以喜欢往苏武家里跑,一来是敬仰其为人,哀怜其老年丧子孤独一人,二来,则是想把苏武当成一面镜子,时常照一照,瞧瞧心中的大志向,是否在富贵安乐中迷失。

    看看镜中的自己吧,真是闲散太久了,连身体都和天天大吃大嚼的萝卜一样,胖了些许,肚子都有小赘肉。

    或许青海头的凛冽寒风,赫赫昆仑的雪峰,能让他想起那个在西域纵马横行,无所畏惧的自己来。

    任弘避席长拜:“弘不敢畏苦,只是我虽长于河西敦煌,却从未深入羌地,对羌事的了解只有皮毛,害怕因为不了解西羌而犯错,反倒误了国家大事。”

    “道远小觑自己了。”

    苏武语气放缓,说道:“当年你还是义阳侯使团小吏时,在西域立下的第一个功劳,便是顺利说服若羌人解除对楼兰的劫掠,并帮助大汉牵制匈奴僮仆校尉的骑兵。”

    “此事道远或许忘了,但朝廷却没忘,先前大将军令四府诏举可护羌校尉者,朝中呼声最高的有两个人选,一为光禄大夫义渠安国。“

    苏武指着任弘:“另一个便是你!”

    “最后大将军也选定了你,这是对道远的信任,也是磨砺啊。”

    “怕不是还有点小小报复吧……”任弘心里吐槽,自从拒婚后,他在仕途上的顺风顺水就结束了,不是闲差就是硬骨头,嘴上却道:

    “弘今日来,也是想向苏公问计,听闻近来西羌不宁,先零羌屡屡侵入河湟谷地放牧,其余诸部也躁动不宁,当如何处置?”

    苏武却摇头道:“我对西羌也只知皮毛,帮不上你。”

    “但另一人却有这资格,你可以去拜访拜访,或能得到些有用的建言。“

    苏武又拨弄了一下炭盆:“近来在长安有这样一句话。”

    “西域不决,问道远。”

    “羌事不决,问翁孙!”

    “后将军赵充国兼任水衡都尉,眼下正在上林三官为朝廷铸币,不常回居所,你明日一早过去,应能找到他。”

    苏武笑道:“不过,听说大将军在中朝定下人选时,众人或倾向于义渠安国,或觉得你担任比较妥当,唯独赵翁孙,认为汝二人皆非上选。”

    ……    长安居大不易,丰镐之间号称土膏,其贾亩一金,也就是一亩地一万钱,比任弘在白鹿原的地还贵了好几倍。

    但就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却有一大片森林,周边县乡百姓看着丰饶广袤的绿地流口水,却只能耕作那些拥挤的土地,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此乃上林苑,皇家园囿,擅入者重责。

    说起来任弘来长安一年了,却从未进过上林苑——谁让皇帝身体不好,连带列侯狩猎的机会都莫得呢,今日为了拜访赵充国,为前往西羌取经,得了符节才能进入。

    而为他带路的,却是要去上林苑诸厩中取驯好的马,带进未央宫的未央厩令张敞。

    张敞是上林苑的常客了,一路上指着周遭对任弘道:

    “上林苑秦时就有了,那著名的阿房宫就在其中。汉初时,因为关中凋敝,高皇帝听了萧丞相的建言,休养生息,将上林苑囿开放于民,令其垦种,户口滋生。”

    接下来的话事关皇家秘闻,张敞压低了声音:“不过到了孝武皇帝时,改制失败,被窦太后夺了权,只能将精力放在狩猎游玩上。他屡屡冒用姐夫‘平阳侯’的名号,微行出游,带其期门侍卫到终南山打猎,驰射鹿豚狡兔,踏坏了庄稼。”

    “百姓号呼骂詈‘平阳侯’断子绝孙,甚至告到县令那里,县令拘捕了这群平阳侯的手下,才知道是天子的人。”

    这样的尴尬出现了好几次,汉武帝本人也遇到过危险,或是投宿遭到冷遇,被告知没有浆,只有小便供应。甚至还被疑为盗贼,遭到许多轻侠少年的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