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546)

2020-08-29 七月新番

    此言引来不少人的同情和叹息,在金城为官的不尽是本地人,也有不少外郡征调,边郡的孤独,对家人的担忧,共情效应开始发挥作用,这就进一步被他们认为是“自己人”,不管土吏客吏,初次见面的壁垒,就这样一点点打开了。

    然后任弘举起酒杯,再次向稳坐正中的浩星赐敬酒:“在长安时曾听闻,天汉二年时,贰师为匈奴右贤王所围,缺食数日,伤亡惨重,幸后将军率壮士百余人拚死冲破重围,郡守亦在其中为吏卒,矢如流星,百发百中,遂溃围而出。”

    那本该是浩星赐走上仕途的一场仗,但这位郡守却表现得很冷淡,饮罢后淡淡说道: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我不过是一匹侥幸活下来的驽马,何足道哉。”

    被任弘好不容易弄热的宴会气氛,在这句话之后,顿时冷了些,金城郡吏们悻悻坐回了位子上,没人再敢放肆大声谈笑。

    这份尴尬持续了好一会,直到被门外传来的哈哈大笑打破。

    “迎西安侯的宴飨,岂能少了我老辛?”

    一个披挂着甲胄的将军大步踏入厅堂,边走边解身上的裘衣,任其落在地上,这位鬓须如飞的大汉来到宴席间,不等众人说话,便自顾自地说道:“我来晚了,且先自罚三盅。”

    这位便是金城郡的二把手,金城西部都尉辛武贤了,他和郡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浩星赐沉静稳重,而辛武贤一言一行都体现着暴躁急促。

    他真的当场自己倒酒满饮三杯,第四杯则端着来到任弘面前,笑道:“一年多前,两府为西安侯是否应该封侯一事集议,当时我便怒斥那群迂腐的贤良文学,我辛武贤虽与西安侯非亲非故,但我身为六郡良家子,深知斩将立功的不易,只要是想抹杀边郡将士功绩的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一晃眼,西安侯已成了护羌校尉,今后你我二人,便要在金城郡共事,共饮此酒,明天起,吾等便是袍泽了!”

    ……

    辛武贤的到来,彻底主导了宴会走向,后来浩星赐先借故告退了。

    任弘装作被辛武贤灌得醉眼惺忪,却细心地发现,浩星赐和辛武贤只打了声招呼,象征性地互敬了酒,期间再无任何交谈。

    围坐在浩星赐身边的长史、诸曹掾们,也谨慎地与到处招呼人喝酒的辛武贤保持距离。

    “看来这金城郡的一把手二把手,关系很一般啊。”

    等宴会在欢乐中结束时,已经过了午夜。

    虽然护羌校尉常驻金城郡,但“护羌校尉府”却不在允吾县,而在令居县,所以任弘只能暂时住在提供给外地官吏的置所里,条件是差了点,但好歹有热炕暖身。

    次日一清早,天刚大亮,辛武贤便又派人来,邀请任弘去西部都尉府吃朝食。

    任弘头还有些疼,他听杨恽说过,在一年前封侯之议时,当时还在做千石校尉的辛武贤确实帮自己说过话,还差点和儒生打起来。

    但很快辛武贤被调到金城郡做西部都尉,与任弘没太多往来,不过昨日他表现得极为热络,今日又一早相邀,且去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出了门后,任弘发现这是一个严寒凛冽的早晨,允吾城身处河谷海拔不高,可翻过山到了高原,这个冬天恐怕会更加可怖。

    不过辛武贤的热情依然不减,朝食居然是一头他昨日归来时,在水边新打的黄羊,用的是任弘家香铺的孜然香烤制,看来这位西部都尉十分富庶啊。

    不吃就是不给面子,任弘只得勉为其难,辛武贤亲自为任弘分肉,说了一会长安的事,却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一身汗,持剑小跑过来拜见。

    “父亲,剑练完了!”

    他扎着一根少见的紫色帻带,眼睛却朝任弘看,发现他不如自己想象中伟岸雄壮。而早就藏在肚子里的许多话,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此乃犬子庆忌,十分崇敬西安侯,先前一直在陇西狄道老家,我做了金城都尉后,带他来历练长长见识,这孺子早就嚷嚷着要见西安侯,今日见了,怎么又木讷少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