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56)

2020-08-29 七月新番

    而通过视火孔,任弘看到相邻烽燧也在举表。

    “日东中时,日西中时,还有吃夕食的时候,举表三次,以确认相邻烽燧无恙,若是对面不回应,便要派人过去查看了。”

    烽燧绝不是孤军奋战,而是互为犄角,相互守望,任弘颔首,却又问道:

    “若是风沙雨雪大雾怎么办?”

    韩敢当摊手:“那就没法子了,所以近十年来匈奴入寇犯边,常挑天气差的时候,吾等只能击鼓报讯,但因为隔得远,很难听到。”

    接着他又与任弘说夜晚要举的“苣火”,苣当然不是莴苣,而是用苇杆扎成一捆的火炬。

    “苣分大苣,小苣,四尺苣,任君巡视过柴房,里面有大苣三百,小苣九百,都是吾等平日里砍伐湖边芦苇所扎。”

    任弘颔首:“陈彭祖给过我步广候官的《塞上烽火品约》,这一路上闲暇时便背下来了,你看我说的准不准。”

    他说着就背了起来:“夜闻虏及马声,或见虏在塞外十里者,昼举一烽烟,夜举一苣火,毋燃积薪。”

    “望见虏在塞外十里内,十人以上者,昼举二烽烟,夜举二苣火,燃一积薪。”

    “望见虏入塞,五百人以上者,昼举二烽烟,夜举二苣火,燃二积薪。”

    “虏攻亭障,五百人以上,一千人以下者,昼举三烽烟,夜举三苣火,燃一积薪。”

    “虏攻亭障,二千人以上者,昼举三烽烟,夜举三苣火,燃三积薪。”

    不同的组合预示着不同的敌情,更复杂的还有各候官规定的敌人从哪来,用不同长短品类的苣火,不同颜色的烟,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但这却是每个燧长、助吏、伍佰,每燧三个官吏,必须熟练掌握的密码。

    若是发错了信号,惩罚是极其严重的。更可怕的是,如果所举的烽火信号有误,轻则增援不力,重则增援军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最终致使匈奴入塞,杀掠百姓。

    “全对,无一错漏!”

    等任弘原原本本背完后,韩敢当越听越惊讶:“燧长真是好记性,这些品约,我可是花了一年时间才能牢记。”

    任弘笑道:“记是一回事,用起来能否又准又快是另一回事,就比方说现在,若是胡虏忽然出现……”

    话音未落,烽燧二层却传来一声示警。

    “塞外有胡骑出没!”

    ……

    PS:相关资料来自居延汉简《塞上烽火品约》。    “塞外有胡骑。”

    说话的却是赵胡儿,他不知何时已蹲在烽燧第二层,在任弘和韩敢当说话间,他的目光一直凑在觑贼孔上,看着外面动静。

    任弘和韩敢当连忙站到烽燧边缘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还是赵胡儿上来指着给他们瞧。

    “五里之外(汉里为415米)的籍端水北岸,一共三骑,一骑赤马,两骑黑马。”

    顺着赵胡儿因为长期拉弓扣弦而留下深深凹痕的右食指看去,任弘这才隐约看清,果真有人马在北岸活动。

    韩敢当的眼神则比任弘还差些,一直到另两名胡人赶着一大群白花花的羊到水边时才瞧清楚……

    “眼睛花了,花了。”韩敢当如此嘟囔着,对自己眼力不如赵胡儿十分不爽。

    “见虏在塞外籍端水北者,昼举一烽。”

    任弘让韩敢当举烽,同时密切关注着疏勒河北岸胡骑的一举一动。

    赵胡儿却已经放下了戒备,松开了握弓的手:“应只是一帐普通匈奴牧民,因在北边争不到牧草,这才赶着羊到水边放牧。”

    韩敢当反问:“你如何得知?”

    赵胡儿道:“那五骑中有三骑都是半大的孩童,勉强能驭马而已。”

    韩敢当反驳道:“胡人不会轻易靠近长城,万一是故意以老弱和牲畜为先导,来诱燧卒出塞呢?先前也不是没有过。”

    任弘颔首,据说一百多年前,汉高祖刘邦就中了类似的计策,冒顿单于匿其精兵,见其羸弱,导致汉军冒进。最后老刘身陷白登,困了七天七夜,连最后怎么出来的都语焉不详,成了汉初一大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