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就是任侍郎,任侍郎就是任弘,这次别以为换了一身毛色,从赤狐变成了白狐,从谒者成了护羌校尉,我就不认得你!“
……
“西安侯,小月氏还没到,吾等以一千敌五千,恐不是对手,撤吧!撤回县城里。”
张要离急了,再度出声提醒。
而失了算的任弘回过头,看到的是令居、浩门募兵们的面孔,不同于初战会吓尿的征召新兵,在这群主动应募的老卒、轻侠、恶少年脸上,竟瞧不到畏惧。
赵甲说得没错啊,这群金城人应募时要这要那,条件贼多,可上了阵,确实没有露怯,不愧是不耻盗寇的“刁民”。
任弘知道,今日首战格外重要,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场战争里,总不能单单指望小月氏出力卖命吧?
“冲。”
他拔出剑,指向左侧那队两千余人的羌兵,那是煎巩羌,也是稍纵即逝的战机。
“张要离,带人在岸上接应。子直、老韩,汝等带上装备了马蹄铁抓掌的五百骑,跟着我,在冰面上跑起来,对着冰河上的羌虏,冲垮他们!”
醍醐阿达若凑近了看,便能发现,任弘这一刻还真不像狐狸,而似一头风雪里迈步的老虎。
一月初的金城很冷,呵出口便是白气,但任弘纵马而过时的话语,却让辛庆忌热血沸腾,叫募兵们心中燥热。
“诸君,当年在西域,我单骑万里觅封侯,一人灭一国。”
“而今日,吾有五百骑!够灭几国?” 醍醐阿达对霜雪冰河并不陌生,他生于以苦寒闻名的漠北,又随日逐王先贤掸到了西域,那儿入冬后寒冷程度更甚河湟,最冷的时候,整个博斯腾湖都会被冻住,如同一面晶莹剔透的身毒琉璃镜。
在那种时候,尽量不要骑着马儿乱跑,一来是埋在雪下的鼠兔、旱獭洞防不胜防,成了最致命的陷阱。
其次是湿滑的冰面,经常有少年牧民不听长辈劝,骑着马在冰湖上招摇而过,结果连人带马滑翻,马儿倒是没大碍,人却摔断了脖子。
所以,牵着马行走在这布满起伏不平冰渣子的冰河上,醍醐阿达和羌人最担心的,不是那寥寥千人的汉兵下河来进攻他们,而是顶着汉人密集的弩矢登上河岸会有多少伤亡。犹非将羌兵一分为二,让汉人不好防守,也避免冰面不堪重负。
可当他低头看着冰面缓步前行时,前面却传来报警的惊呼,接着醍醐阿达便听到了羌号声!
“呜呜呜呜!”低沉而悠长,有如来自北方的冷风,令人不寒而栗,这是示警。
“汉人来了!”
河水虽然被冻得结实,但厚厚的冰面下依然有水在流动,煎巩羌不敢太过聚集,遂排成了一条长长的横列,此刻已走到河中心,却忽然停了下来。
醍醐阿达抬起头,愕然看到,岸上的汉人,竟然直接骑着马下到了冰河上,有四五百骑之众,朝煎巩羌缓缓走来,赤黄色的旌旗在风中飘荡,翻飞于长竿之上。
羌人们觉得有些可笑,他们对这条河太熟悉了,反正双方都没法骑马作战,羌人短于平地,长于山谷,最厉害的就是混战,汉人舍其弓弩,下到河面短兵相接是自寻死路。
羌人就等着看汉人人仰马翻的笑话,唯独醍醐阿达却大为警觉,连忙对煎良道:“那任弘在西域待了这么久,不会不知冰面不利骑兵啊,大豪小心。“
果不其然,很快,羌人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母亲河上,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汉人的骑兵并未如羌人们想象中,纷纷滑倒阵型大乱,而是在最初试探性的迈步后,渐渐加速,群马奔腾之际,本该不断打滑的马蹄,好似被施了什么法术似的,竟牢牢踩在冰面上,起蹄时掀起一点冰渣,径直朝煎巩羌冲来!
啪嗒啪嗒,这是醍醐阿达在襁褓时就听起的音,梦乡里的配乐,熟悉到一听便能判断数量,上面骑没骑人,是大人还是孩子
可这一次,马蹄却格外清脆,仿佛无数镔铁在撼动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