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705)

2020-08-29 七月新番

    但那都是胜利者事后踩在败者尸体上,才能发出的感慨,现在,这座汉武帝未能搬完的大山,总得有后人去铲平。

    “誓扫匈奴!”

    北阙广场上的校尉士卒皆拔出环首刀,与灵旗指向同一方向。

    鼓点横吹奏响,尽是马上之曲,北阙广场上五军陆续开拔,先是主力祁连将军田广明出城,然后是强弩将军、度辽将军,蒲类将军排在第四。

    “走罢。”

    任弘拍了拍萝卜,四年下来,萝卜已经从还有些瘦弱的小萝卜变成了膘肥体健的壮萝卜,而任弘的胡须,也蓄满下巴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插着灵旗的北阙:“自从龟兹王,首级取下来后,北阙之上,已空许久了!该挂点新的上去了!”

    出了横门,度辽往东,祁连、虎牙向北,刘病已回首长安,手压了压自己的毡笠。

    而任弘则跟着强弩将军和蒲类将军的队伍,背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西行。

    阳光普照,不止洒在出征的士卒身上,也照在被迫应命相随的七科谪、赘婿商贾刑徒脸上,连城外一百六十闾中出来看热闹送亲友的二十万百姓,也好似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和对西羌、乌桓的小打小闹不同,这场对匈奴的战争,将是全民参与,没有旁观者。

    不论是在前线冒矢石催战云的十六万将士,在路上飞刍挽粟的数十万民夫刑徒,还是在家默默为丈夫儿孙祈福,料理家园的老人妇女,甚至在里巷中学着父辈模样,骑着竹马手持木棍胡乱打闹的孩童,每个人都是战士。

    “此去绝域,只候功成,再朝北阙!”

    (第五卷 完)

    第六卷 将军三箭定天山    元霆元年(公元前74年)七月中旬,敦煌郡效谷县。

    西北的黎明干燥寒冷,祁连山的轮廓线清晰起来,通向西域的丝路若隐若现,远处屯戍部队传来阵阵狗吠。

    这些狗吠将常惠从睡梦中惊醒,他这一路走过的置所太多了,躺在榻上想了会才想起,今日在哪。

    “悬泉……对,就是悬泉置。”

    他穿戴好衣冠,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坞院里走。

    敦煌虽然绿地不少,但也偶有风沙从远方吹来,尤其是入秋后,这才一夜,先前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又多了一小层细细的黄沙,常惠带来的军候在吐诉井水里也有些许沙粒,被常惠斥责了一番。

    “塞北皆是如此,本地的啬夫官吏日日都喝,汝等怎就喝不得?到了西域大漠,能喝一口水便不错了。”

    这时候,头发比三年前又白了几分的悬泉啬夫徐奉德一瘸一拐过来作揖:“常大夫,昨夜睡得可好?”

    常惠是做过小吏的,知道斗食们的难处,笑道:“好,是自出长安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褥子垫得够厚,徐啬夫有心了。”

    徐奉德只关心一件事:“没跳蚤吧?”

    旁边常惠带着的官吏弱弱地想说有,被光禄大夫瞪了一眼。

    开什么玩笑,驿置里楼上贵人的房间或许没跳蚤,下吏士卒住的大通铺就挨着马棚,怎可能没点虫子,次日醒来全身是包乃常事,悬泉置算干净的了。

    “不愧是西安侯曾待过的置所啊。”

    这个小驿置被管理得井井有条,招待他这三百多人的队伍不慌不乱,常惠看在心里,哪怕放在三辅也算出类拔萃了,难怪连续四年都能成为敦煌九个置所之“最”。

    也就是任弘嘴里“省级优秀驿置单位”的荣誉。

    更加分的是,菜还极好,这不,今早常惠他们要离开悬泉置继续往西赶,徐奉德就让庖厨张罗了许多吃的。

    “这是悬泉置名菜大盘鸡,义阳侯最爱的一道,这是羊肉焖饼,诸君要赶远路,管饱。”

    使团里有几个跟常惠来镀金的世宦子弟,则盯着端上来的汤发愣:“徐啬夫,这汤水里怎么全是头发?”

    徐奉德心里暗笑他们没见识:“这是头发菜,沙地里的野菜,晒干后犹如人发,只河西才有,出行前都要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