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人看不明白,休屠部的匈奴人却很清楚这是什么,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
金赏立刻打马过来告诉任弘:“西安侯,这是匈奴胡巫在作法厌胜!”
杨恽也想起了什么,给任弘说起一件记在《轮台诏》中的往事来:“当初征和年间,有边境军候上书,说在边境见到匈奴人派胡巫捆住马的前后足,放在障城,骑着快马过来说‘秦人,我把这些马送给汝等’。”
“此事传到朝中,孝武皇帝将缚马书展示给丞相、御史、二千石级朝官、各位大夫和郎官中学问渊博的人看,众人都认为虏自缚其马,不祥甚哉。又查阅《易》,《大过》爻在九五,匈奴困败。”
“于是孝武皇帝大喜,召请方士和太史观星望气,还有太卜用龟、蓍占卜,都以为吉,时机不可再得。又说什么‘北伐遣将率军推进,在鬴山定能取胜。’为各将领算卦,结果是贰师将军最吉利。”
任弘扶额,吉利个屁啊!不过汉武帝确实是很迷信的,年轻时多么英明睿智的帝王啊,晚年却几乎走火入魔,因为方士屡屡欺骗他,便开始起用越巫和胡巫,希望能另辟蹊径找到长生之法。巫蛊之祸时,甚至同意江充带着上郡胡巫掘人偶,将事情弄得愈发混乱。
征和年间的战争结果自不用说,李广利为了立功赎罪冒进,在燕然山全军覆没,老李投降后没多久,又被胡巫坑了。那胡巫得了卫律好处,胡诌说前单于托梦,想要李广利殉葬云云,最终李广利被杀了祭天。
据说李广利临死前诅咒匈奴,死后风雪大作,迷信的匈奴人又怕了,竟为李广利设祠。
这事还有后续,杨恽道:“贰师惨败后,重合侯马通俘获了几个胡巫,这才知晓缚马的缘由。原来匈奴但凡听说汉军将至,便派巫者在经过的各条道上和水中预先埋下牛羊,用来诅咒。至于把马捆住作法,也是用来厌胜汉军。”
任弘明白了,污染水源还有点用,霍去病或许就中了这一招,可城头缚马跳大神实在有点……
杨恽乐不可支,笑得肚子都疼了:“匈奴人大概是想用胡巫缚马作法厌胜,来破了吾等的‘牛头鬼军’吧。”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任弘摇摇头,举起了手,韩敢当、甘延寿等牛头武士退下,而在辛庆忌吆喝下,他们辗转数千里,再麻烦也舍不得扔下的军械则被扛了上来,调试瞄准了城头的胡巫。
只有科技,才能打败“魔法”!
“大黄弩,准备!”
…… 焉耆城里的匈奴人本就只有三千人,他们出了名的不擅长守城,当年卫律在单于庭筑城后,仔细想想怕守不住反而便宜了汉军,结果又拆了。
今日被困焉耆,匈奴人的希望,全在胡巫作法上。
然而汉人不守规矩!说好的巫术比拼呢!
城头龟缚黑马厌胜汉军的老胡巫,竟被大黄弩直接钉死在城垛上,用巫术打败“牛头鬼兵”的幻想也破灭了,匈奴人顿时士气大跌。
而城内的焉耆王和车师太子乘机发难,忽然倒戈,匈奴人被汉军和焉耆人困在城墙上,坚持了个把时辰就或死或俘,虽然焉耆人死了不少,但汉军几乎没有付出伤亡。
也就韩敢当胄上的牛角折了一只。
焉耆王龙阳和车师太子军宿来拜见时,任弘笑着扶起他们:
“从此之后,二位就是‘汉焉耆王’和‘汉车师王’,等战事了了,长安会遣使者授印绶!”
军宿从匈奴人质、落难王子一变为车师王,自然大喜,任弘遣人立刻护送他回车师,与被任命为车师国相的苏犹一起稳住车师局面。
至于焉耆王龙阳,任弘曾耳闻他有些小小的“爱好”,虽然挺恶心,但现在汉军需要焉耆,既然焉耆王主动反正,也没工夫管他。
焉耆土田良沃,谷有稻粟菽麦,畜有驼马,南去博斯腾湖十余里,有鱼盐蒲苇之饶,是汉军进取日逐王庭的基地。
而那个侍奉焉耆王的拜火僧也来拜见,汉话说得很溜:“小人名射勿盘陀,乃是粟特苏薤城人(xiè),在此替史萨比问候西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