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久后,第一声鸡鸣响起,障城的大门,才缓缓开启。
苏延年依然站在障上,没有擅离职守,出来的是陈彭祖,他是被苏延年让人唤醒的,眼角还沾着大颗眼屎,见了任弘后诧异道:
“还真是你,我前日不是才送你去破虏燧赴任么,出了何事?”
“陈兄,弟有件事要问你。”
任弘的手冻得冰凉,陈彭祖不由打了个哆嗦。
“陈兄是中部都尉亲信,可知中部都尉与破胡候官关系如何?”
陈彭祖莫名其妙:“你问这作甚?中部都尉是今年从关中新调来的,破胡候官则在敦煌历任了好多年,二人面都没见过几次,关系……不过是上司与下属而已。”
任弘放下心来,鸡鸣已过,天亮还会远么?
他遂朝陈彭祖拱手,低声道:“弟今日来此,是有一项大功劳,要与陈兄共享!”
“关于破虏燧前任刘燧长的死,关于奸阑出物……”
“关于,要如何补上,敦煌塞防上的一个大窟窿!”
……
与此同时,疏勒河南岸的破虏燧,墙壁上的鸡埘里,也响起了第一声鸡鸣……
吕广粟眼睛有些发红,按照任弘的吩咐,他一整宿没睡,抱着一杆矛守在烽燧院子的门口,听到鸡鸣后呼了口白气。
“天快亮了,燧长已抵达障城了罢……”
但就在此时,拴在院外的大黑狗,却忽然狂吠起来!
旋即从燧卒们睡觉的屋内,传来一声惊呼:
“有人翻墙逃走!” 一支箭无情地贯穿了青年的躯干,从右侧背部刺入,从左腹透出。
他的姿势也从翻墙而出时的狂奔,变为扑倒在地,温热的鲜血流淌在冰冷的地上,被沙土贪婪地吮吸,他的生命,也渐渐流尽。
张千人拉住流着哈喇子想去舔舐鲜血的黑狗,别过头,不忍再看尹游卿的尸体。
“真是个蠢人。”
确定尹游卿已经没气后,韩敢当伸手合上他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回头朝烽燧上的赵胡儿大声抱怨道:
“人死了!”
赵胡儿从烽燧上露出头,言语间没什么情绪:“我警告过他,再跑,就要射箭了。”
韩敢当叉着腰,骂道:“你就不能射他腿,射他脚?何必一击毙命?”
“我是这么想的,但太暗了,没射准。”
言罢赵胡儿又问下面的几人:“尹游卿临死前嘀咕了好久,他说了何事?”
最先追上来的吕广粟仍蹲在地上,矛扔在一旁,他和尹游卿关系不错,面露哀伤,喃喃道:“尹游卿说,他没有参与奸阑出物,更不是杀害刘燧长的凶手。”
“他家在烽燧西南边,有一次回来晚了,从凌胡燧经过,遇到有人带着私物越塞,他躲在石头后不敢吭声。次日却被钱橐驼察觉,威逼之下,他没敢告发彼辈,又因为家里穷,便收了钱橐驼塞给的一千钱……”
助吏宋万则摇摇头:“这件事,连刘屠也不知道,难怪没招供,也难怪尹游卿要跑,他素来胆小,大概是害怕知情不报,而连坐当死吧。”
吕广粟嘀咕道:“他没想去凌胡燧报信,只是太害怕,所以想悄悄逃出塞去……”
韩敢当一跺脚,为尹游卿不值:“真是蠢,钱橐驼都没舌头了,还能指认他不成?跑什么跑!这下把性命送了罢?”
然后这热心肠的男儿一拍大腿,想到个主意,嚷嚷道:“吾等要不要帮帮尹游卿?”
“怎么帮?“吕广粟看向他。
韩敢当出主意道:“等明日任燧长回来,就说尹游卿是为了阻止钱橐驼逃跑被杀的?反正那老罢癃眼下失血过多,也奄奄一息了,如此,尹游卿的家人至少不用被罚为奴婢。”
张千人却不干了:“万一被察觉了,吾等可是要受责罚的。要骗你骗,我要据实上报,汝等看尹游卿可怜?我倒是觉得,沾上此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