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罪本当斩首于东市,然蒙天子大赦,善家子失计随轻黠愿自改者免死,徙往北庭戍守服役五到十年,期至或立功便可脱罪!”
这不就是驰刑徒么?轻侠恶少年们又有力气说话了,窃窃私语道:
“北庭是哪?”
“安西将军在的地方罢,听说比西域还远。”
“市井中有传闻,说北庭肥沃……”
“你也信!长安是天下之中,往外越远越荒芜。”
“我宁可死在长安,也不愿去戎狄之地活着。”
一想到要去那万里之外受苦,生下来就基本没离开过长安周边的众人满心不情愿,应者寥寥,他们更愿意在长安附近做城旦舂。
长安丞也摇头,这都是些罪犯或准罪犯,站在酷吏角度看,将他们肉体消灭最方便,或者分散流放。如今却要全都送到北庭去,且不说到了以后是否能安心听西安侯号令,就算沿途也无法保证众人不脱逃啊!若是效陈胜吴广之事,祸乱沿途郡县该如何是好?
这次对民间轻侠恶少年的清洗,是波及三辅的,右扶风和左冯翊的轻侠恶少年也被提溜到了长安,合计五千余人。为了押送他们,恐怕要派出五千兵卒,耗费的钱粮不亚于一场小规模战争了。
如此想着,长安丞告诉轻侠恶少年们,稍后会有尊者来与他们说话。
其实长安丞也不知道来的是谁,以为是京兆尹或某位将军。
“总不能是霍大将军亲来吧。”
轻侠们也猜测纷纷,那个贪赃枉法被投入虎穴的老狱吏居然还没死,如此戏谑。
而当黄屋左纛的仪仗和六匹白驷抵达时,老狱吏便面露惊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识比较广的五陵少年们,也陆陆续续跪了下来,他们平日可是自诩不向二千石折腰的啊!
万章呆呆愣在原地,直到被旁边人拉了一下,才下拜顿首,刚下过雨后湿漉漉的地面,万章将泥水抹在唇上,确实是土的味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然后万章便和在场五千轻侠恶少年一起,统统涨红了脸,激动而羞愧,望着从金根车上下来的那位“尊者”,心中情绪难以言表。
他们这些待罪之人,蝼蚁之命,何德何能,居然惊动了大汉天子亲至!
……
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城中薄暮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汉书.尹赏传》。 “陛下出宫去见定罪远徙西域的轻侠恶少年了?”
车骑将军、富平侯张安世听闻此事,不由一惊。
自从和霍氏联姻后,张安世明白大将军撸掉自己“光禄勋”这个职位的用意,索性告病赋闲在家,至今已一年多了。
他本以为,当今天子也和自己一样,选择韬光养晦,三年不言,距孝昭皇帝逝去已两年半,皇帝确实笃行孝孙之礼,据说两年里一口肉都没吃过,不纳嫔妃,甚至连许婕妤,都没留在温室殿里过夜过!
最初也有人觉得是作伪,可作到这种程度,假亦成真了,非但儒生们赞不绝口感动涕零,民间也为皇帝改名方便百姓避讳的善举而称赞。
和摇摇欲坠的刘贺不同,这皇位,刘询已坐得稳稳当当。
但他也没有自鸣得意,依然拒绝处置政务,不大的事,大将军和太皇太后做决定即可,哪怕上次赦免黄霸除其为楼兰县令,其实也是霍光的意思。
可今日怎就忽然坐不住,非要出去招风?
张安世的儿子们名字都是祝我长寿系列:长子千秋,三子彭祖,次子则叫烂大街的“延寿”。
张千秋在边塞为郡尉,张彭祖在皇帝身边为郎,张延寿则为谏大夫,今日便是他匆匆跑来告诉父亲此事,说了前因后果。
“先时大将军令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三府穷极京兆三辅盗贼轻侠,捕得六千余人,一千人或杀或放,剩下五千余人罪轻。朝廷集议时,以为可赦其死罪,将其放于北庭实边,但又怕彼辈于沿途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