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已再度回到上面,让赵胡儿他们举两烽——两烽、两积薪,这是胡虏千人以上进攻亭障的讯号。
又对众人沉声道:“就算放弃了烽燧,步行于旷野之中,又走得了多远呢?跑不出几里,就会被胡骑追上,斩吾等头颅而去。”
“所以现在逃走,很可能死得比留下来更快!广粟,去用木头将烽燧的门顶上。”
这是要死守孤燧的节奏啊。
他又对韩敢当道:“老韩,待会谁再敢言弃燧,你直接替我斩了他!”
“诺!”
韩敢当摸着环首刀,幽幽地看着张千人的头颅,吓得他不敢再提此事,但仍是焦躁不安,眼看远处百余胡骑已至两里地外,喃喃道:“那敌众我寡,该如何守?”
任弘指着南方道:“看,亭障已经燃起了烟讯,他们距离此地只有十里,小跑的话,两刻便至。”
“中部都尉也已接到敌情,离此四十里,军中有骑兵上千,疾驰的话,两刻也能赶到。”
不是经年累月,也不是外无援兵,半小时,这就是每个烽燧遭到围攻时,需要坚守的时间。
比起东汉之时,在西域以区区数十人,抵挡匈奴单于上万大军的耿恭,比起那坚守近一年,最后仅有十三人归于玉门的壮士们,算得了什么?
“烽燧修得坚固,燧外到处有虎落陷阱,门也堵死,胡人想硬闯进来可不容易,吾等就要依靠甲兵,用弓弩,用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守住这两刻!”
“当心,打前锋的胡骑开始试射测距了!”
话音刚落,韩敢当还没来得及叫好,伴着赵胡儿的警告,数支箭就从塞外呼啸着,划着弧线,从高空朝破虏燧落下! 匈奴人试射的箭,一支都没飞到烽燧顶上,最远也只插到长城墙垣处。
这是显然的,虽然同样磅数,弓箭若是抛射的话距离比弩机平射远,但烽燧高达四丈,8米的高度,想要将箭射上来,起码要靠近到六七十步内仰射才行。
距离匈奴人装备马镫尚有数百年,弓手骑在动来动去的马上不好发力,匈奴人试射一轮发现挨不到烽燧后,选择下马靠近步射。
在他们抵达射程前,居高临下的烽燧反而是有优势的。
但优势,也仅存在于赵胡儿一个人。
“别急着放弩,要等匈奴人挨近了再射。”
赵胡儿在烽燧待了这么多年,如何应对匈奴犯塞经验十足,他让任弘和韩敢当别急着射弩,自己则站起身来,拉开了弓。
任弘知道,赵胡儿每把弓都是他自己制的,用的材料与汉军制式角弓不太一样,以顽羊角、鱼胶、榆木制作,在弓的外部使用了桦树皮进行包裹,桦树皮富含丰富的油脂,对弓可以进行防潮保护。
赵胡儿每年秋天都会制一把弓,费时一年,次年冬天带出狩猎,并不为了得到太多的猎物,而是为了检验弓能不能经得起酷寒的考验,若是开裂,那就是把废弓。
经过多年制作、淘汰、改良,现在赵胡儿身边一般只带两把弓——一把长梢、一把短梢。
汉弓一般是短梢弓,拉感偏硬,箭速相对快,而西域、匈奴常用的是长梢弓,拉感柔顺,箭速也相对比较慢,但射程远些。
“想要远射以长梢弓,若是敌人近塞,就得换成短梢弓了。”
除了弓外,风向如何,什么距离用什么角度抛射,用重箭还是轻箭,根据对方的着甲,用三菱箭头还是两翼、三翼铁簇,都有学问。而任弘早就发现了,赵胡儿扣弦的方式也与一般汉卒、匈奴人的蒙古式扣弦法不同,不是用大拇指,而是用食指,这大概跟他右手拇指受过伤有关。
赵胡儿很清楚对方射程,风向也对己方有利,对那些插到烽燧墙壁上的箭丝毫不惧,拉弓后随着目标移动而移动,忽一松弦,九十步外,一名正要打算下马步射的匈奴骑手,应声而倒!
“好!”
任弘和韩敢当在窥敌孔里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叫好,虽然他们以寡敌众,但赵胡儿这第一箭,真是大提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