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原来粟禾说得是没错的,他倾其所有能给她的陪伴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强权面前,他丝毫都保护不了她。
他带着一身印透出来的血痕站在正殿门口时,粟禾都一愣,抬眸朝他望了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不见半点光亮,一片晦暗,成了无底的深渊。
她顿了顿,叹一口气没有再多言,将他带进了屋。
他往皇后床前去,她也没有阻拦,低垂着眼摇摇头,兀自退到了外间梁木下守着。
撩开一层薄纱帐幔,她看到皇后静静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色,双目紧闭,额角上的伤如今留下了刺目疤痕,看起来像个被人残忍破坏过的人偶。
酸楚从身体深处席卷出来,铺天盖地盈满了他整个胸怀,双膝支撑不住,只能跪倒在床边,他第一回 去拉她的手,低头下去,手背触在额间明明还是温热的,但人却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的痛都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汹涌不止却无声无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竟听到耳边有人轻唤了声:“晏七?”
他一怔,抬起头,隔着满目朦胧望过去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掌心的手缓缓抽了回去……随后却见眼前人影晃了下,他来不及思考,只闻得到她身上幽幽的凤髓香气携风带雨地扑了他满怀。
她伸出的手臂紧紧环在他后颈,脸颊贴着他的侧脸,没有言语,滚烫的泪流淌进衣领中,一瞬间灼烧了他所有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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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体温明明那么真切, 过于近的距离, 鼻端的香气似乎又不止有凤髓,还有什么, 好像是她发间耳后的花香。
他的神思都是恍惚的, 身子僵直在她跟前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的呜咽声都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抽泣, 在他怀中颤抖得厉害。
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声音断断续续, 她说她害怕,说不想醒过来, 说想要离开这里, 也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话, 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上生出一根尖刺, 穿破骨肉, 无节制地生长着, 教他痛不欲生。
但她的眼泪又在他心上浇筑起一层坚硬的盔甲,从此刀枪不入心冷似铁。
他像是被牵引着,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脊背,碰到了, 又收紧,再收紧,直到完全将人揽进怀抱里,手掌轻轻拍在她背心, 一声声在她耳边说着:“都过去了,不怕了。”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真的疯了,但疯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飞蛾扑向火时并不知道那会要命,但他靠近她,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她需要温暖,他就可以燃烧自己。
所有的苦痛,他希望她都可以忘记,因他会替她记着。
盛夏的天光从月洞窗倾斜进来,斑驳直落在床前的方砖上、墙壁上,照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朦胧模糊,仿佛融为了一体。
她哭得累了,趴在他肩头安安静静闭着眼睛,轻轻的呼吸,轻轻地贴着他的侧脸,气息若有似无的萦绕在他的耳廓、颈间,酥酥麻麻的,还略微有点痒。
半晌再没有动静,晏七以为她大概是睡着了,外头天虽热,但屋子里很凉,病中的人不能再受风,遂压低声音试探着唤她:“娘娘......”
她没回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他停下拍在她背心的手,手掌覆在那一片单薄的脊背上顿了顿,还是放开,抬手上去扶在她两肩,想要将人安置到榻上躺好。
却不想才刚动作,她忽地呢喃,“别动......”
晏七立刻便不动了,过了半会儿才想起来问:“娘娘睡着了吗?睡着了要盖被子的。”
但她摇了摇头,却又嗯了声,掺杂了一点懒懒的鼻音,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