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置信那道紫光的来历,分明已经烟消云散,魂魄两失的人,怎有可能再度感应到他的气息?
可是若不是那个人的气息,为何就连那紫气里隐约的龙啸都像耳熟能详,还有那种绝无仅有的龙香──
晋息心闯入房中,惊见孩子缩在床榻一角,小脸上清泪纵横,目光死死盯著房间角落一处。一转眼,僧人看见自己临走前放置在他枕边的深檀戒玺不知何时已跌落床下,正被一团团浓重的黑影争夺。
那些黑影妖气浓郁,正是自他们搬来此地後一直纠缠不休的小妖精们。小妖精们先前一直按兵不动,只试探著接触孩子身上的那令它们觉得是同类的强大而甜美气息。即使有个别小妖心生歹念,也被其他小妖怪们联手赶走,不曾带给两父子过多困扰。
但今夜格外奇怪,这些平素也还算温和的妖怪们,竟然陡然变了性情般凶相毕露起来──晋息心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佛门圣物惹的祸。
那戒玺潜藏著的深厚佛力有助於妖怪精进修行,一旦落单,便构成远超过同类气息的致命吸引力。
难怪那些定力不足、修行不够的小妖们都不约而同的乱了性。
僧人抬手就欲从一团混乱的黑影中将戒玺捞出,却忽然定格住了身形。
他看见黑影正中央爆出强烈的紫光,好似排拒小妖怪们靠近一般。虽然紫光并不稳定,一会儿强盛如白昼,一会儿又羸弱如风中残烛,可是散发出来的气息却绝对不容错认。
自他进门来,小念便终於缓过了一些神,趴在床榻边,眼泪汪汪的向自戒玺中冒出的那片紫光伸著小手,一副索求怜爱的可怜巴巴模样。
晋息心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血液直往脑门冲,捏在袖子里的手亦有些不听使唤的发颤。
紫色的光。
原来在屋外时他并没有看错。
但是那怎有可能──……?
子疏他不是已经……………………
紫光依然竭尽所能的亮堂著,好像某个人正在发火,晋息心几乎可以想见那个人杀气腾腾的说著“竟敢惊吓到吾之孩儿”的恼怒的护雏表情。
晋息心一时无法动弹,怔怔看著那熟悉却又不具实体的紫光威胁意味十足的闪耀,看著小妖怪们在紫光压制下渐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接一个灰溜溜散去。
妖气渐淡,紫光也慢慢平息下来。
像被吸收回了那枚古老的戒环里,眼见著一点点黯淡,似要消失无迹。
晋息心心头蓦地一紧,踏前一步,一句“子疏”还没出口,就听见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孩童的怯怯呼唤。
小念用力向前伸展著手臂,却不是指著他的方向,而是向著那片正逐渐衰败下去的紫光。
“爹……亲……”
费力的发声,费力的挤出两个音节:“不……走……”
眨巴眨巴眼睛,又两行眼泪掉了下来:“不…………走……”
可是那紫光自顾自的熄灭了,木屋重又陷入了夜色里的黑暗。
小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晋息心脚底发软,僧人一向自诩冷静从容的心肺此时好像有五百只爪子在挠抓,疼得喘不上气;凤眸直勾勾的盯著那一如往常,沈寂得仿若一潭死水的深檀戒玺,像是要把那随身了好几年的佛门圣物看出个窟窿来。
陆子疏。
是陆子疏的气息,绝对是他没错。
那日子疏消散,他伸手去捉他衣角却无能为力,但是那时,他手指上的深檀戒玺,竟然阴错阳差的将子疏的一缕飘散神识锁入了其中?
会有这种可能吗?
这时小念已经不哭了,好像知道哭也不能把那道紫光再哭回来。他慢慢爬下床,到角落里把归於沈寂的纯黑戒环捡拾起来,很是珍惜的抱入怀中。
晋息心这时才察觉到孩子看那枚戒环的眼神,依恋眷恋得紧。
或许对於生身之人有著血缘上的天然亲近,在他还迟钝未觉的时刻,孩子早已敏锐意识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