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再也逃不动了,倒在这个潭底,奄奄一息,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往外渗著血,触目惊心的红豔。
他看见自己俯低身,从清潭里捞出那只最多不过尺长的冷血动物。虺方离开水面,好像意识稍微清醒了点,张口就朝他手掌痛咬下来,尖尖的牙齿切入他虎口。它出於求生本能,用尽了最後一丝力气,用力咬著他虎口不放,鲜血很快泉涌出来,滴滴答答在水面上落了一圈殷红。
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任由那虺咬住自己不放,另一手抚摩上虺虚弱身躯,缓缓把自身佛气渡入。
虺的意识渐渐清明,它慢慢松开咬住他的利齿,抬起锐利的眸,看著他。
那只同蛇如此酷似的虺,开口道:“……吾是虺,汝舍修为助吾,不怕吾将来反咬汝一口?”
他平静道:“那自是你的路。”
他从禅房中出来,听见庭院中簌簌作响,转头看去,一条紫色小虬顺著青草丛生的石板路爬出来,蜿蜒著爬到他足边。仰著头,用淡紫色的眸深深凝望他:“大师,吾快长出角来了,很快就可以幻化成人形。汝喜欢吾变成何种面目?”
他对它微微一笑,没有回应,只是寻了个僻静角落,盘膝打坐。
小虬便爬到庭院中的水池里去,哗啦一声入水,然後冒出一个脑袋,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打坐修炼。
紫衣少年拉扯著他袖子,不耐烦的说,大师,吾有很久不曾换过新衣裳,汝带吾下山去买。
他略无奈,伸手摸了摸那孩子脑袋,把自己身上那件银白色僧衣褪下来,给他披上。
正要同这小龙柔声解释出家人无俗物之累,所食所饮皆为自力更生,哪里有银两傍身。
却见那少年披上他僧衣後,怔愣在那里,忽然眨巴眨巴眼睛,说了句“既然这衣裳送给吾,就不许大师汝再反悔要回去了”,他还未及反应,少年哧溜一下化回原形,裹著他的僧衣飞快不知溜到了哪个角落里去。
千年岁月过去,少年越长越大,越长越美。
蓬松如云卷的紫发垂落曳地,拖在光洁脚踝後。他悄无声息向他靠近,玉白手臂环上他脖颈,吃吃的笑。
大师,大师。
他甜腻在他耳旁轻唤,大师,莫要成佛,同吾共同看尽这红尘烟火,同吾生生世世。
滔天洪水,覆耳惨嚎不断,遍野都是累累白骨。
那袭华美紫影,冷淡而狂傲,高高伫立在半空中,居高临下俯视这大地苍茫。
俯视狼狈不堪的他。
“想成佛?”那紫影口吻冰冷嗜血,不带一丝感情,“踏著这成千上万尸骸,踏著遍地血海,和尚,汝尽管去成汝的佛。”
汝要如何断吾罪业?
汝可後悔当年渡给吾那道佛气?
和尚,吾对汝,决计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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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都回来了。
记忆,痛苦的纠缠,彼此折磨的万千画面。
深檀戒玺绽放出金光的那一刻,陆子疏便知道,前世的晋息心回来了。
他却连寸步都无法移动,似给梦魔魇住,只睁大了眼,身子轻颤,眼睛无法从晋息心看著自己的面容上移开。
晋息心看了他许久,晋息心也没有动。既没有向他走来,也没有转身离去。
陆子疏怀疑他俩会要长久的如此对望下去,直到下一世沧海桑田的来临。 第二十八章 解开封印 上
深檀戒玺为佛门圣物,竟然出现在一个不明来历的少年和尚手上,大相国寺行说住持一眼望见的时刻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戒玺闪耀著夺目金光,在黑龙嘶鸣著消逝後,金光慢慢淡去,敛回沈黑色戒身里,随即戒身也慢慢隐没,肉眼不复得见。
行说朝晋息心走了两步,又扭过头征询的望著白发长眉的前任住持。
圣尊者对他缓缓道:“戒玺亦有它的天命,既然认了主,便让它随著一同红尘渡劫罢。”
在释教,这位圣尊者的地位至高无上,谁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高深的修为。行说身为佛门圣地大相国寺的现任住持,对这位前任住持亦是敬畏十分,虽然仍然在意深檀戒玺的去向,在意那个眉目俊朗的小和尚到底是何等人物,但既然圣尊者发了话,便没有不听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