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宁两手掰过徐小平的脸,正对着始终沉默着看他们的具信流,道:“你看他,好好看他的脸,认不认他,就是他,在山脚下放过林淼,在高台上一箭杀了梁荥,你认不认识他!”
那些漫天白凌坠下,缓缓露出的一张清冷侧脸。
在袅袅香火中沉静的眉目。
昏黄灯光下在人眼中上下摇晃的带着薄汗的面目,隐忍的,又淡的。
再到高台之上,淡漠地放下弓箭,冷睥自己。
公明台上,抬眼红的唇,低首是蜿蜒的血河。
这些画面通通一闪而过。
在此时,徐小平看着静默地清冷面目,手上抓住路间粗砺的土石,混着已经不是花的花,一字一顿道:“不认识,未曾见过。”
三刀山上,徐小平亦是当众说,不识。
徐小平以为初见是在梁府那一方荒谬的灵堂,却不想在多久以前,他们真正见过。
徐小平,是真的不是他的。
具信流垂下眼睑,捡起地上的剑入鞘,长发一半散落在脸侧,看不清神情。
待再转身之时,墨发竟是转瞬成灰,披散在身后。
具信流一步步离开。
他不会再来了。
徐小平卧在唐子宁的床上,无论唐子宁说什么,他都不说话,连“小晚”都不再叫,亦不吃食,滴水不进。
唐子宁愤怒地挥翻屋内陈设,又气冲冲地走向徐小平,掐着他的脖子道:“你若想死,我成全你。”
他收紧手掌,徐小平的脸憋得通红,蹬着腿微弱地抵抗,唐子宁的眼神发狠,却在最后一刻松开手。
徐小平弯腰猛咳,嘴边都是涎水。
唐子宁欲说什么,门外有弟子道:“副门主,门主找您。”
唐子宁看了半死不活的徐小平一眼,拉住床帏走出去。
见得唐门门主唐申苑,跪下身去,道:“参见门主。”
在昏暗的密室内,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阖上手中的一本秘籍,道:“药人与药方,一样都未寻到?”
唐子宁道:“梁荥刚直,死前声称药人已死,属下寻觅已久,却未寻到。”
唐申苑道:“药方呢?”
“被月无牙寻到,毁了。”
唐申苑闭眼似是疲惫,道:“办事不利,自领三十鞭。”
唐子宁道:“是。”
临走时,唐申苑叫住他,唐子宁回头。
唐申苑道:“你屋里那人,玩儿过了便杀了,我见你耽于此,恐耽误正事。”
唐子宁一凛。
唐申苑道:“徐家的,一个都不能留。”
……唐子宁脚步飞快地走出密室,待走近后园,只见前面火光冲天,自己的屋子正处在熊熊大火之中,一干下人子弟边喊“走火”,边向里面扑水。
唐子宁几近失声,他走前把徐小平锁在了床上。
一边弟子道:“副门主,此处危险,还请去别处吧。”
唐子宁抢过他手里的水盆,兜头冲自己淋下,要扑进漫天火光里。
弟子以后拦腰抱住他,拖在他脚下道:“不可!”
唐子宁踹开他,不妨闻到异香,走出两步便软倒在地上。
在唐门之外,玉清揽着衣衫不整的徐小平在马车前落脚,月无牙坐在车外,静看着徐小平。
徐小平怯怯地拽着玉清的衣角。
月无牙道:“他怎么……”
“不知。”玉清皱着眉,似乎有些烦躁,拍开徐小平的手,将他推上马车,又将月无牙推进去,拉过马缰道:“回去说。”
徐小平和月无牙倒在一处。
月无牙的面色苍白,摸了摸徐小平的脸,怕外面的玉清听到,轻声道:“怎么了。”
徐小平看着他,咬了一口他的手指,弯了眉目,同样小声道:“我认得你。”
月无牙顿了一下,道:“那我是谁。”
“流奕少侠。”
许是傻了。
月无牙将头埋进徐小平的脖颈,许久用气音道:“对不起。”
到了三刀山,玉清挑开车帘,车内月无牙抱着徐小平,下巴搁置在徐小平的肩窝,两个人都睡得昏沉。
玉清微滞,慢慢放下车帘,下了马车,荀木从门口迎过来。
玉清半阖着眼睛倦怠地与他错身而过,道:“叫他们下车。”
荀木敲了敲车窗。
月无牙醒过来。
荀木道:“公子,在三刀山了。”
月无牙手绕过徐小平的腿,欲将其抱起,却想到什么,道:“玉清呢?”
荀木看玉清远去的背影,道:“玉清长老已先进教。”
月无牙这才将徐小平抱下车,一路回到房间。
徐小平仍然沉沉睡着,月无牙吻了吻他的额头,从房间缓步出来。
玉清正站在门外。
月无牙喉头顿时变得干涩,看了一眼屋内,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