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刚才那声钝响出奇地逼真,原来不是梵音谷带给他的幻觉,而是沈云灼跳下来为他挡了一箭。
纪绯川胸口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情绪,他眉头一拧,“谁让你”
“只是小伤,”沈云灼用食指点住他的唇,低声在他耳边道,“少说些话,四周埋伏了不少弓弩手,当心暴露位置。”
沈云灼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奇异地抚平了那些焦灼愤恨的情绪,只剩下满心苦涩。
如果老天注定要让他遇上沈云灼,为什么不安排他早点出现?假如十年前遇到的人是他,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糟糕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实在是......无解。
纪绯川睫毛微颤,沉默了许久,终于闷声道:“叫你别管我了,意思是让你先去把人引开。在这里干等着,同时又要抵御山间毒障,你的内力早晚耗光,到时候咱们两个都出不去。”
沈云灼稍作思忖,点了点头,想起纪绯川此刻目不能视,又补充道:“那你在此处等我,不要乱动。”
他起身正要离开,衣角却被纪绯川拉了一下,对方垂头丧气地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乍看上去很是可怜。
见他那副模样,沈云灼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坚持一下,我很快回来。”
“......香囊系紧了,千万别丢。”纪绯川松开沈云灼的衣角,掌心骨笛暗自握紧,低声嘱咐了一句。
半晌没有听到回音,他伸手向前胡乱抓了抓,只抓到一团空气,沈云灼已经走了。
纪绯川长吁出一口气,随即举起手在腕间狠狠咬了一口,刹那间铁锈味充斥着鼻腔,鲜血汩汩流淌出来。
山谷间静谧异常,纪绯川感觉世界只剩下他一人,心间忽然涌上无尽的空虚。
昨晚想向沈云灼提的那个条件,他还没来得及说呢,刚才拉住他的时候要是说出来就好了。
不过,沈云灼既然已经答应了,应该不会反悔吧。
纪绯川叹了叹,估算着沈云灼走得远了,将手心里的骨笛打了个旋,横在唇边吹奏起来。
一支清越的小调穿透迷障雾气,回荡在山谷之中。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响起箭矢流窜的破空声,头顶树梢的叶子无风自动,好几次箭尖险些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带着凉飕飕的气流深深钉入身后树干上。
纪绯川身上汗毛直竖,吹奏的动作非但未停反而愈发急促,不消片刻,大地上传来的声响。
山林间毒蛇的动静愈发明显,流矢朝他所在之处射来的频率也愈发密集,直至几声惊恐且高亢的惨叫声从近处传来,山谷间的飞箭声明显弱下来许多。
纪绯川无声地勾了勾唇,将骨笛别在腰间,心想,这笛子总归还算有些用处。他刚刚放松警惕,前方却突然传来脚步声,且就在十步之内。
最令他心惊的是,来人是何时靠近、如何躲避毒虫与流矢攻击的,他竟然从头至尾毫无所觉。
正当纪绯川暗自惊疑不定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将他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在外历练半载有余,还是这么不成器,一个尚紫云就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地上传来枯枝被踩踏的声音,一道颀长的身影翩然走近,说话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每个字眼里都透着轻视与戏谑,“亏得本座闭关这么长时间,任你在外撒欢,到头来非但没有半点长进,还为了个男人准备连命也搭上,实在是有负为师多年来对你的谆谆教导啊。”
纪绯川全身紧绷,呼吸滞涩地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能叫出那句尊称。
他神思混乱,一时竟以为自己受迷雾扰乱心智,产生了幻觉,直至尖锐的痛楚伴随着几道破空声在皮肤上炸开,转眼间脸上和胸前多了几道血痕。
那几鞭用了巧劲抽下来,鞭子上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落在身上又痛又痒,几乎深入骨髓,恐惧如同藤蔓在心底生根发芽,迅速攫取住了整个心脏。与恐惧相伴的,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激越与难以置信。
纪绯川摸了摸脸上的鞭痕,愣怔着起身向外探了探身子,“......师,师父?”
雪里红眯着眼打量着他,也不应声,那目光落在纪绯川身上仿佛有了实感,令他越来越确信站在身前的就是那人。纪绯川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一时古怪异常,牙齿也上下打着颤,“你没死?”
“本座诈死,是不是叫你白高兴一场?”雪里红侧了侧身,轻而易举地将衣袖从纪绯川手里抽出,一脚踢在他小腿上,踢得他膝盖一软,登时便跪了下来,疼得五官扭曲直抽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