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当真有恨意出现那双眸子,秦棠景心如芒刺。
“七万人必须死,对不对?”好半天楚怀珉的眼珠才动了一下,声涩嘶哑。
秦棠景结舌,默了许久,唇微动:“对。”
不死今后秦国就会死更多人,烽火乱世没有两全办法,所以必须灭掉楚国主力。这样的理由这样的解释太苍白,所以也没必要辩解。
“宫变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眼前楚怀珉第二句话问出口。
秦棠景摇头,无半分犹豫,“不是我。”
俨然也是个受害者,两人都是这里头的受害者,都互相捅刀,没人无辜也没人罪无可赦。秦棠景心底这时还残存一线微薄的希望,伸手试探性地覆在楚怀珉手背上,没感觉到抗拒便一点点收紧,将自己的手指扣进她的十指。
“如此,那便是我对不起你,害你丢了王位。”过了会楚怀珉极轻地叹息,神色却漠然,将手抽出,那种姿态冰寒雪冷,“杀俘令,是你下的?”
秦棠景低眼看两人手,不承认也不否认。然而沉默,就是默认。
事实就这样,没有一丝隐情,连绵数十里的尸体足以证明。
呼吸间弥漫的血气这时越来越浓郁,秦棠景一眼望过去,再冷硬的心都为之动容。
一张张年轻的脸孔,一具具曾经矫健壮硕的躯体,尸堆成山。他们死状千姿百态,不甘心睁大双眼,仿佛控诉着这场灭绝人寰的屠杀恶行。
“别管这些事了,你管不过来!”最终她乱了呼吸,抬首双目灼灼,一把拽住楚怀珉的手腕将她拉起,“随我走!天高地阔,躲还不行吗,大不了……”
楚怀珉一掌顷刻击出,她的话到此被截止。
没了内力的秦棠景哪里挨得住,人如断线风筝飞出,狠狠撞到巨石上,血从喉咙溅出三尺。
这一掌力道,她的骨头断了好几根。
所以别看长公主表面冷静自持,能让她痛下狠手,可见长公主此时很愤怒。
愤怒到几乎杀了她。
如今她没了内力,又被伤到五脏六腑,拳脚功夫无论如何也打不过那位长公主。
秦棠景头低着,捂着胸口咳了几口淤血出来,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等不那么痛了,这才缓缓地抬头,却也起不来身,仍然以狼狈的姿势趴着。
只是她望着楚怀珉,望楚怀珉那双眼眸,唇角裂开难以言喻地笑,“长公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交易么?还作数。七万人既然已经留在秦国,我助你登上楚国王位,可好?”
楚怀珉抬手,软剑自腰间抽出,因绝望到极点而平静,“你说呢?”
秦棠景窥了眼她的剑,强撑着一口气坐起来,拿手比划了下,“先打个商量,能不能让我死得痛快点?最好一剑就入黄泉,你知道的,我很怕疼。”
楚怀珉冷冷扫她,软剑往衣衫那么一划,竟学古人割袍断义那举止。
秦棠景一愣,怔怔地看着那片衣衫飞到她跟前,之后听见楚怀珉的声音:“秦姬凰,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山谷血风浓浓, 刃如秋霜。
秦棠景又是怔了一瞬, 无视眼前软剑,低下头, 捡起那小块带血的白衫衣角攥在掌心, 恰在此刻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却让她开始发笑。
恩断义绝, 两不相欠, 这八个字够狠够绝情, 可那可能么?!
这一笑秦棠景便止不住, 异常响亮, 整座谷里回荡着, 最后笑得人直不起腰。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所以我还是建议你, 趁现在没人杀了我比较好。”边笑她还很贴心地提议, 指上自己喉咙, “来吧, 朝我这里刺,你便如愿以偿, 此生再没了我这个祸害。”
话落那瞬银光闪亮,几乎眨眼间,剑尖已及秦棠景的面门, 但却离着半寸。
再没了姓秦字姬凰这个祸害, 杀了她,报仇雪耻,多么大的诱惑。
楚怀珉的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执剑的手越握越紧。
命悬一线,秦棠景无所畏惧地仍笑得出来,结果等了许久许久,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