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得已之下,天一便一个人抗下了隐瞒的罪过,独身前往鬼域寻人。其他的小童则留在陆洲城给天机门递消息,妥善保存那具魂魄离体的身体。
这也是无奈之举,宗辞这具身体虽然由仙人精血锤炼,但到底被魂魄拖垮,如今不过空壳。要是再不好好保存,恐怕也会如凡人一般腐烂消失。
今日有些不同。
所有的天机门小童都从室内走了出来,面目凝重,不约而同地看向北边。
那边是天机门的方向。
不仅仅是天机门的小童,大陆上多数修为高深的修道者都同样感受到了来自天山方向的强烈威压。
这段时间修真界不太平的事情实在太多,月余前有凌云剑尊同天机门主结为道侣的大事,后有妖族惊变,局势瞬息生变。
但这样程度的威压,莫说是这些修士了,就连位面初始以来,也几乎未曾出现过。
有些正在打坐的修真者都生生从冥想中脱离,陡然发觉身体里的灵力无法再联通外界天地灵气。原先温顺的天地灵气都变得狂暴起来,席卷于天地之间,拒绝与人体同调。
这已经是位面之间的变故了。就连几道地仙坐化后留下的神识都被惊醒。
究竟是怎样的变故,竟然能够影响到整个天地?
此时的天山之巅,守候在门外的小童正紧张地望着不远处空荡荡的大殿。
天机门那持续了数日的暴风雪终于停了。
这一回的大雪停得相当诡异,天空沉郁到找不出色彩,想必再过不久,又要迎来一场大雪。
就在数柱香前,一道晦涩莫名的气势骤然从天机大殿内传出。原先还在大殿内对峙的两人也被拉入另一个空间,扭曲着消隐无形。
小童不知道大殿里到底如何,更不敢贸然踏入盘旋着深厚业力的殿内。
但既然那位剑尊阁下来了,门主应当是没事的吧。
他在心里默念着,却止不住眼眸里的担忧。
外边的雪倒像是停了。
“呼”
就是这个瞬间,那些点缀在殿内已经熄灭的蜡烛忽而一顿,重新燃起明灭火光。
光亮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也将一道跌跌撞撞的狼狈身影拉得极长。
小童从未见过千越兮这般情感外露,狼狈到近乎崩溃的模样。
男人身上从来都一尘不染的白衣被染得通红,墨发下摆被深到发黑的血块黏住,压抑不住的哭腔和低声呼唤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阿辞......睁开眼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怀抱着血肉模糊的人,无力地收紧,却只能让怀里那人的血肉碎骨加速般簌簌掉落。
可他怀里的,终究不过一具尸体。
千越兮空洞的双眸涣散,神情痛苦。
天道本就是无情,无意识之物。先前能同宗辞没有障碍的交流,实则还是借用了千越兮的模板意识。
只不过天道的傲慢,让将所有情感排除在外。
没想到的是,恰恰就是最看不起的东西,成了那个绝地致胜的关键。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千越兮成功夺回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甚至反过来吞噬了原本天道的意志。
正如天道所说,他是天道,天道便是他。只不过萤火之辉盖过皓月,米粒之珠反倒成为了笑到最后的赢家。
可那又如何?
仙人的魂魄跳脱轮回的限制,脱离天道管束,根本不入这世间命运。
宗辞的灵魂根本不归天道管。即便千越兮一次次调动天道的权柄,一次次下达着复活的指令。即便黄泉大门大开,万千鬼使齐出,走遍轮回司看遍三生石,也看不到那人停驻在轮回前的身影。
他永远,永远,失去了自己的道侣。
“阿辞......”
天机门主机械般重复着这个名字,俯下/身去,一遍遍颤抖着亲吻那失去血色遍布伤痕的,被切割到鲜血淋漓的薄唇。
更可笑的是,这一切,都由他亲手造成的。
“门主,陆洲城那边”
小童犹豫地站在殿门,不知道该不该迈步上前。
乌发白衣的男人背影一顿,心中冒出一个不可能的猜测,片刻有如野草疯长。
倏尔间,面前空间寸寸碎裂。
男人迈出一步,有如轻描淡写般跨越万千山海,转瞬便从天机门到达千里之外陆洲城的庭院。
“门主!”
守在庭院内的小童面色一喜,下一刻又被千越兮骇人的模样镇住。只愣愣看着天机门主一袭染血白衣,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的提线傀儡般,一步一步走向院内那间厢房。
天五瞳孔一缩,“门主,宗公子他......”
千越兮声音沙哑:“我知道。”
他脚步不停,终于走到厢房的面前,继而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