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武安帝也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楚临秋除了上回赐婚,还从未如此郑重其事过。若非他现在胃口大了,仗着自己的宠爱真想提出什么无理要求。
这样思忖着,武安帝那双鹰隼般的眼,再度危险地眯了起来,看这阵仗,似乎打算随时将手边的东西掷下台阶。他隐约感觉,自从自己让楚临秋秘密去做那件事情之后,有些东西便逐渐脱离了掌控。
“审刑院如今群龙无首,诸事无法成行,因而臣想举荐一人……”
话音未落,天子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就散了,他抚须对着严正感慨道,“九商如今也会做这种事了。说吧,那人姓甚名谁,原先在何处任职?许你什么好处?”
最后一句当然是玩笑话,若非亲近之人,天子连提都不想提,直接让人乱棍打出去了。只因楚临秋是自己最趁手的工具,善替他分忧的“股肱之臣”,他当然不吝于许人一些甜头。可不料,楚临秋听了这话之后,竟真端端正正地磕了三次响头,直呼“该死”。
武安帝见状非但不怒,反而更为愉悦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甚至能穿过紧闭的宫门,传到经过的宫人耳朵里。听到这笑声的人,无一例外后背全起了一层白毛汗。
笑够了,天子这才十分闲适地斜倚在龙座上,用手敲击着额角问道,“你说吧。此人是谁?若他真有能力,朕自会考虑。”
“此人姓余名池,表字右堂,西川人士。”
“余池……余右堂……此人与余右年是什么关系?!”
“回禀陛下,此二人乃亲兄弟。”
“楚临秋!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正当天子即将大发雷霆之时,萧岑竟也突然快步走至楚临秋身边,与他并肩跪了下来。他借着广袖的遮掩,暗中将手伸到楚临秋身后下狠劲托了一把,这才让楚临秋免去了当众软倒在地的命运。
“陛下,”萧岑深吸一口气道,“九商身体不适,可否先让他起来再说?”
然而天子直接无视了他的话,转而随手抄起案上的一本奏折掷在地上,堪称温和地说,“打开看看。”
“这样的折子,朕每日都会收到好几封。有御史台弹劾余岁的,也有各地要求早日将此祸首定罪的。而你现在竟要举荐他的兄长为审刑院知事。楚临秋,告诉朕,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莫非就因为他在牢中助你布了一次局,你便真以为他是站在你这边的?”
“楚卿,朕信你不会这么想。”
武安帝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可楚临秋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事实上,他趴伏于地,早已神智昏昏,便连身边萧岑的低声呼唤也听不真切了。
第六十七章 难测
萧岑在一旁早已急得满头冒汗,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御前失仪,竟兀自伸手搂住摇摇欲坠的楚临秋,抬袖替他擦汗。
因为有了依靠,楚临秋的意识竟然愈发薄弱起来,仿佛要放任自如,不再管这些糟心事。他觉得自己有那么很短的时间里是迷糊过去的,但随即,天子的声音就像一道惊雷,将他从游离的神志中拉了回来。
“楚卿,朕在等你解释。”
“陛下!他都已经……”萧岑简直快要疯了,他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事,为什么自己新婚第二天还要面临这种情况?他隐隐感觉楚临秋与余先生之间存在着某种交易,迫使他不得不冒着承受雷霆之怒的风险说出刚才那番话。
但他并不知其中关键,因此细思起来难免有些摸不着头绪,只是恍惚想到,若余先生入狱,一开始便是楚临秋布的一个局,那么他先前的质问,就显得多么……可笑。
萧岑忍不住低头去看楚临秋那张青白的脸,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把手穿过楚临秋的腋下,叹了口气想将他提起来一点。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楚临秋竟自己推开他,随即晃晃悠悠地跪直了身体。
“臣举荐……余右堂,其因有三。其一,此人乃西川一带声名在外的......讼师,有断案之能;其二,余氏兄弟二人不和日久,这余池更是恨不得生啖幼弟之肉;其......三,下臣着人探查得知,那份名单是出自......之手。”勉强说完最后一个字,楚临秋便又软倒在了萧岑的怀中。
虽然他说得断断续续,但天子还是听懂了他其中暗藏之意。上位之人随意屈起一指,不停地敲击身旁的扶手,良久后方缓缓吐出一句话,“一箭三雕之计。”
“楚卿啊楚卿,你果真是个奇才。”
“朕准了。”
......
楚临秋几乎是被萧岑半扶半抱弄出殿门的,站在雕花回廊处,被明晃晃的阳光一照,他那张脸几乎要成了透明的颜色。萧岑见他眼睛半开半阖,神情已然恍惚,唤之不应,心道不好,当即也顾不得身处宫门内,直接寻了个无人的角落,便下狠劲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