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_作者:苍梧宾白(177)

范扬急道:“可是刑城那一次,多少人亲眼目睹始末,难道他们会轻信谣言、将公子的恩情全然抛在脑后吗?”

闻衡道:“这也难说,亲历过刑城那场恶战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旁人怎么猜度揣测,不是他们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更何况别忘了我在京城说过的话,咱们从刑城救出的人未必全都是一条心,只要有人从中似是而非地挑拨几句,十分假也要变成八分真。才过去几天,冯抱一就已经将风扇得这么大,说明他的计划远不止于此,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手段还在后面。”

范扬忧心忡忡地道:“那怎么办?照公子的意思,这污名岂不是洗也洗不清了?我们总得想个法子解释。”

闻衡还没说话,薛青澜先道:“何必跟那些人多费口舌,先把姓冯的宰了,没了这个祸头子上蹿下跳,我就不信别人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范扬这些年打打杀杀得多了,对薛青澜这种少废话多动手的观念十分认同,深以为然,附和道:“就是,那老东西是咱们王府的仇人,如今又挑衅到公子眼前,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送他去地下向王爷王妃谢罪。”

闻衡蓦然失笑,拍了拍薛青澜的手背,耐心地道:“不要小看冯抱一,此人心计深沉,武功绝高,上回是取巧才侥幸逼退他,真要面对面交锋,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深居大内,宫中高手如云,就算是我带着帮手去,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这么一来,不就等于自己坐实了叛臣贼子的名头么?”

方才有一个瞬间,薛青澜是真动了杀心,不过闻衡既然这么说,他便熄了念头,但还是很生气,气得两腮微鼓,像个不高兴的猫。闻衡看得好笑,仗着有书案遮挡,把他垂落的一只手拉过来握在掌中,转头对范扬道:“我原本的身份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总不能隐姓埋名一辈子,被戳穿是迟早的事,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江湖上议论纷纷,也不能单凭这一点就将我打成大凶大恶之徒。另外叫人放出风去,说我取回的是四年纯钧派被盗的那把‘镇派之宝’,至于其他,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范扬道:“可是这跟没澄清也没什么两样嘛。”

“冯抱一既然急着出手,就代表他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们要将他连根拔起,这个理由必然是他的死穴。”闻衡道,“浑水摸鱼,只有等他把水彻底搅浑,才知道他要捉的是哪一条大鱼。”

薛青澜重重抓了一把他的手,不赞同道:“衡哥,你这是舍了自己去套狼,太危险了,万一他憋着坏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我挡了他的路,他必定要对我不利,”闻衡沉声道,“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七年前无数人为我铺路,才让我侥幸逃过一次,这一次我决不会再逃了。”

范扬长长地叹道:“公子——”

闻衡道:“按我说的做,叫镖局的弟兄最近多留意附近生人,警醒一些,若我所料不错,最近或许会有不速之客上门。”

范扬领命而去,待他走后,薛青澜半坐在闻衡对面的书案边沿上,也不说话,眼神虽然还落在闻衡身上,却明显是在走神。过了好半晌,他才收拢游离的思绪,慢慢地对闻衡道:“衡哥,你要与冯抱一不死不休,其实不全是为了报仇,对不对?”

左右室内无人,无需避讳,闻衡便向薛青澜伸出手,在他侧脸上轻轻抚过,温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在司幽山替纯钧派出战,在刑城救下了百十来名年轻弟子,又应顾垂芳所求,替他照应纯钧派,这些都跟报仇没什么关系,反而让你背上了重重负累。”他顺着闻衡的手势低头,像是小动物主动把脑袋送进他温暖的掌心里,“想杀冯抱一有的是办法,可你选了最难的一种,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摸清楚朝廷究竟打算如何对付各大门派,想要从冯抱一手下保住中原武林,是也不是?”

“太高看我了,”闻衡嘴上虽然这么说,眼底唇畔却漫开无边笑意,像是欣慰,又有些更温柔的意味,“单凭一己之力拯救中原武林,何其狂妄,连外头酒楼里说书的都不敢编这种故事。”

“可是你上次好像已经做成了,”薛青澜避开他右肩伤处,弯腰轻轻地抱住了他,“闻少侠,那些人和你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甚至可能偏听谣言,视你为奸恶小人,他们值得你为之赔上性命么?”

闻衡张开手臂,搂住了他清瘦微弓的脊背,低声答道:“倘若纯钧派没有收留我,倘若中原武林不曾令我容身,就没有今日之我,更无从遇见你。”

“所以,青澜,事在人为。我不敢妄言自己能逆天改命,但必会竭尽所能,守住这片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