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一身类黄色袈裟大礼服,气势如山、庄重威严;小和尚一身夏季的家常僧服,还是类红色带墨点儿的,上衣和夏裤加上一双类红色的小僧鞋,类红色的罗汉袜,红通通的,越发显得胖脸白嫩,眉眼间的顽皮邪气——怎么看怎么喜庆。
皇上忍住笑,吩咐道:“礼节都免了,赶紧上山。”
大喇嘛麻利地答应一声:“阿弥陀佛。”
保康也抬手打一个佛号:“阿弥陀佛。”
上山,上山,就可以看到师祖了嗷嗷嗷。保康的心脏砰砰跳,特激动。
保康不知道,上山的人群里,有个人也非常激动——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听了苏茉儿的话,听了正阳门发生的一切,心里的愤怒不甘少了很多,可到底还是不甘心,越是想起保康手里的那串佛珠越是不甘心,越是想要亲眼见一面。
上山的道路崎岖,却又不漫长。一千多台阶,越接近菩萨顶越是清凉,众人都没有登山的疲惫,反而神清气爽。等到了菩萨顶的平地,不止是保康,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安静地站在平地中央等候的老和尚。
…………
“师祖——”保康从侍卫的怀里挣扎下来,一个飞扑,扑到师祖的怀里:“师祖——师祖——”
师祖眼看着红通通的小胖娃娃扑向他来,一颗平静的心激荡。
伸手接住他的小徒孙,所有的陈年往事都远去。
“师祖在。”师祖抱着小徒孙,仔细地看着他,发现他没瘦,还是眉眼顽皮,灵气盎然,只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师祖不由地心疼小胖娃娃的“成长”。
保康更难过。
离开师祖才几个月,他却感觉好似是几年一样。
“师祖——师祖——哇——哇——”保康在师祖的怀里,双手搂住师祖的脖子,哇哇哇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哭得那个伤心得来——好像他就一个被迫离家的孩子终于得以回家一样,“哇——哇——师祖——”
“师祖在,师祖在。师祖知道保康受委屈了,乖。”师祖耐心哄着。
可是保康还是只顾自己哭,听了师祖哄他,知道他受委屈了,更能哭,哭得那个大声。
“师祖——哇——”保康在京城里,不怎么开心。
“师祖——哇——”保康在京城里想师祖,想五台山。
“师祖——哇——”保康在京城里长大了,可是保康还是不大喜欢京城。
“师祖——哇——”京城的人和五台山的人不一样,保康不属于京城。
“师祖——哇——”……
“师祖——哇——”……
保康哭啊,尽情地哭。
师祖听着小徒孙的撒娇耍赖,听着他倾诉自己的“委屈”,表达自己的“抗议”,更为心疼,只管抱着小徒孙轻轻哄着:“师祖都知道。师祖都知道。”
“师祖——师祖——哇——哇——”
三丈远的距离,众人呆呆地看着他们的快乐大师可劲儿的哭闹,看着师祖温柔耐心地哄着大哭大闹的小胖娃娃,呆立风中。
初见那一眼,那一声“阿弥陀佛”,那是怎样的震惊!
从容平和、超然化境。
山上的风吹起他那朴素的僧服的衣角,刹那间众人好似看到春日百花盛开,夏日凉风习习,秋日明月皎洁,冬日白雪皑皑……
都以为自己看到一位世外高人,正要大为惊喜,可是随之“世外高人”就变成了一个溺爱小徒孙的“师祖”……???
…………
皇上摸摸鼻子,瞧着“醒迟大师”只顾哄着小徒孙全然无视他们的架势,感受到身后众人都看向他的目光,内心咆哮。
他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听听他熊儿子哭的,好像他就是一个强行将他从师祖身边带开的“恶龙阿玛”。
皇上只能庆幸,头一波跟着上山的都是绝对的亲近人,此刻站在山顶眼见这一幕的更是绝对可以见的人。
可是皇上不管怎么安慰自己,都无法忽视一个事实——他儿子是宝,他是草。
皇上心里的悲伤逆流成河;太皇太后却是轻轻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初见的那一刻,太皇太后面对眼前这位年过四十,满身风霜之色的老年和尚,心里的震惊无法言说,二十一年的来的思念无法言说。
永远不会看错的眉眼,永远不会认不出来的身形,还有那个刺痛她眼睛的戒疤和僧服……她克制不住地嘴唇哆嗦双手颤抖,她想要仔细地看看“他”,却是泪水先模糊了眼睛。
皇太后和苏茉儿姑姑一左一右扶住太皇太后颤抖的身形,太皇太后极力克制自己,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