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
“咳咳。”她轻轻瞪儿子一眼,“又说错话。额涅怎么会生你汗阿玛的气?”
一张俊脸渐渐长开的儿子,听到她这么说鼻子皱巴。
“汗阿玛要是不娶那么多女子,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
“咳咳。”她忍不住又瞪儿子一眼,“你汗阿玛要不是娶这么多女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你们,净瞎说话。”
“保康只要额涅。”一张小俊脸都皱巴。可她听了开心,只笑话儿子的异想天开:“额涅难道是《西游记》拥有母子河的女子不成?”
儿子也笑,小心翼翼地问她:“额涅,你对惠妃娘娘、荣妃娘娘……不恨了吗?”
她的一颗心突然软成一片,笑得释然:“不恨。该报的仇额涅都报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先皇后,也算是报了仇吧。
她儿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清透纯澈的大眼睛里映出她的小人影儿。她忍不住笑出来。
“这次的事情,主要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你自己决定怎么做。至于她们,都来和额涅和解了,额涅也不想再闹起来。”她清晰地听到自己说出这番话。
可胖儿子还是不放心,看着她的目光跟一个易碎的玻璃似得:“大哥说他不会放弃。三哥说他放弃皇位了,也放弃做“嫡出”的执念了。”
“这样说开了也好。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额涅不参与。额涅能保护好自己,保康莫担心。”
“额涅——”儿子的声音小小的无助,眼里还有迷茫。看得她一愣。
“额涅,保康知道……胤禛那里,估计是贵妃娘娘知道,她作为外戚佟佳家的女子,不可能活着坐上后位。”
“额涅,保康,可能和‘他们’永远都不一样。”
儿子的眼里有失落,刺痛她的眼睛,一颗心生疼。
可能儿子自己也不知道问题所在,或者说知道了一时无法接受。她抱着因为生病瘦下去的儿子,好像抱着当初刚刚出生的小小的一团,极力克制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
“我们保康就是保康。保康不要强迫自己变成‘他们’。保康这样就好。额涅为保康骄傲。”
“额涅——”
“额涅在那。”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
一个孩子对父亲怎么可能不崇拜不亲近?
儿子长在五台山,但他勇敢快乐,他有师祖,有一干爱护他的僧人们,他不缺少“爱”。
他对皇上,永远没有一般儿子对父亲的濡慕之情;他看人看事通透,对兄弟姐妹们的小心思知之甚明,却完全不计较,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期待。
就算是他们在一起时间久了,有了感情。
这次的事情,他生气,更多的是因为,此事牵扯到她。他生气于太子没有直接和他对上,而是对上他的母亲。
她都知道。
她的儿子啊,性格像他的汗阿玛,也像她,她骄傲,却也心疼。她和皇上一起看着他处理兄弟之间的关系,一起默然。
儿子的将来会如何?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儿子将来还会有红尘中人的烦恼和幸福吗?
又是一年春节到来,冰雪消融的初春,就在她要出发去五台山的时候,太皇太后找到她,和她聊起有关于当年太子得天花的真相。当年的真相?她安静无声, 太皇太后也沉默。
真相重要吗?当然不重要。时过境迁,就是扒拉出来那些根底深处的真相又如何?就是她们将人处于车裂绞刑又如何?
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一个迟来的真相,算什么?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 太皇太后叹气:“保康是一个好孩子。”
保康是一个好孩子, 所以他不接受这一切就是不大度?他不承担这一切就是不英雄?
她极力克制自己,整个人木呆呆的,浑身直打颤,从脚后跟冷到脚心。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 更是叹气。
天花的潜伏期大约十天, 这十天之内也会传染, 虽然传染性不那么强, 但保康那个时候刚刚出生十来天, 有什么抵抗能力?
人死了她们也永远恨得咬牙切齿, 恨不得他们永世不可超生。可她们再恨又如何?恨到尽头, 只能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们。只能庆幸太子熬过天花, 保康安然无恙安全回宫。
太皇太后再次拍拍她的手,面色哀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太子天花发作, 大家伙儿极力忽视那个可能性,极力不表露自己的担心,生怕越担心越是来什么。送去五台山,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保护。
“保康是一个好孩子……”太皇太后又说一句, 昏花的老眼里有泪水。
太皇太后记得保康刚刚出生的时候,对一些宫人喜欢, 一些宫人一接近他就哭, 其中有一个乳母的奶, 他吃了一口就吐出来, 结果太医证明那个乳母没忍住忌口,奶水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