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茂行这话说的,简直是就差直接指着鼻子反驳“你算我哪门子的娘”了。
苏磬音听着便又是一乐,怕旁人发现,连忙低下头遮住了弯起的嘴角。
所以说,还是齐茂行的身份开口才最合适,换做是她,就算想要反驳嘲讽,也得绕上好几个圈子,隔靴搔痒似的,哪里有这么直接怼回去来的爽快?
齐茂行这也当真是被气狠了,若不然,不至于以往在长辈面前都规规矩矩的人,这会儿竟是说得这般戳心。
苏磬音是觉着爽快了,听了这话的李氏却简直不肯相信,气的脸都发黑。
没料到齐茂行都成了废人,竟反而愈发豪横,李氏咬咬牙,有点气急败坏:“茂行,你要知道,桃园那原本就是府里的住……”
“还有太太。”齐茂行这次却甚至都没等她说完,微微抬眸,竟还是问询属下一般的姿态:“给我院子园子里动工的人手,怎的还未见?”
李氏还未反应过来:“动……动什么工?”
苏磬音温温柔柔的接过话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夫君如今行动不便,这周遭的门槛儿、台阶儿,自是得该锯的锯,该平的平,我记着,老太太第一日叫人送轮椅来的时候,便提过这事了。”
李氏这才记起来,之前老太太的确是说过这么一回事,可那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齐茂行才刚被抬回来,都以为他不过是些许皮外伤,养个几月就好了的,府里自然要为他处处打点妥当。
这会儿谁还理他!
听着这话,李氏又大声起来:“茂儿你不当家,不知道这府里七零八碎有多少事,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顾得上哟。”
“顾不上也不妨事,若是府里实在寻不出人手,我这便派人往宫里去一遭,请殿下开恩派宫中的工匠过来。”
齐茂行说着,低下头,认真的整了整衣袖的褶皱:“便是府里实在腾不出给齐君行的住处,我都可舍了这张脸,一并求殿下赐一处宅院,太太只管开口。”
宫中、殿下这两个词一出,在场的众人便都是忍不住一窒,只有齐茂行眉目不动,满面从容。
没错,这就是他还能这般硬气的凭仗。
他是太子伴读,东宫亲卫,甚至这一次的伤毒,他都是因为他在太子殿下危难之时,用身体和性命拦在了殿下前头。
这一份功劳,府里可以无视,太子殿下,宫中皇家却不能不记得,他若是当真开了这个口,哪怕只是为了颜面,太子殿下也不可能不应。
但是,若是当真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了宫里,那时没了颜面、落下一身麻烦的,就该是齐侯府了。
李氏身无诰命,也从未进过宫,一时还理不清其中头绪。
一旁见多识广的袁嬷嬷就忍不住心下一慌,连忙上前几步,安抚道:“哎呦,这是什么话!少爷,您便是生气,也不能这么不顾府里的名声不是,您是一时气话,若叫老太太一会儿知道了,心里该多难受?”
她不提老太太还好些,这会儿提起来,齐茂行的眸光更沉,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仍是一派安静的寝室。
他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向来元气明朗的人,竟是无端露出一丝叫人心惊的冷意:“为何不能说?我都已成了这模样,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
这一句自暴自弃一般的话一出来,旁人听着便都是一惊,原本些许的不在意也立即消了下去——
没错,他这毒八成没得解,已经活不了几日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是快死的人,真疯起来,什么事不敢?
这么一想,众人神色便都是一变,有胆小的,甚至还忍不住退了一步,倒像是害怕齐茂行还会暴起伤人,临去前再带走几个似的。
也唯有苏磬音,仍旧是心平气和,毫不担忧。
她看的出来,打从受伤中毒开始,直到现在说出这句话,齐茂行都是一般的眼神清澈,态度冷静,丁点没有失去理智的模样。
她这个少年夫君的精神意志,要比她从前以为的,还要坚韧的多。
但旁人哪里清楚?袁嬷嬷闻言,心中担忧更甚,眼见着身后老太太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一狠心,便不得不自个做主:“二爷莫急,哪里便忙的这些事都顾不得了?抱节居与桃园都是您的住处,便是旁的事都不干,也要先把您那的活做了,若不然,老太太便第一个不肯!”
虽然得了这样的保证,但齐茂行的面上也并没有什么喜色,苏磬音站在旁边,甚至总觉着他的神色反而愈发透出了几分难过似的,冷笑里都带了悲哀。
闻言,一旁的三姑娘齐珊不满起来,为母出面抱起了不平:“二哥,娘也是好意,是长辈,你怎的能这样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