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清水朝自己位子走去,一面寒暄道:“昨儿深夜里忽然下起了雪,将咱家活生生冻醒了,嗳。”
沈公公笑着道:“多烧些炭嘛。”
“是叫人又添了炭。”展清水仍未察觉什么微妙,继续道,“今早儿见着路上那雪有膝盖高了,我还想着,我住得近,些许是最早到的呢,不曾想沈公公住得远,却是最早到的,是有什么急章吗?”
他一面寒暄,一面入座,伸手去拿案头上的公文。
“咱家是热醒的,一身汗,睡不着。”沈无疾笑着道。
展清水讶异地看过去:“怎么热”
目光所及,叫他声音顿住,眼角狠狠一抽,兀然生出遁地而去的渴望。
然而他究竟是不能够遁地的。
他只能看着沈无疾这厮将袖口挽得高高的,装模作样地捏着腕子上那枚未曾见过的金镯子看那寒酸样,不像谁赏的谁送的,直接点说,就不像沈无疾会戴的。
沈无疾一面将金镯子捏来捏去,一面含笑望着展清水,目光里满是期待与催促。
展清水:“……”
他实在不想说话。
但他究竟还是要说话。
他不得不露出假惺惺的笑容,故作讶异道:“嗳,这镯子以往不曾见过,这灿灿的,可素净好看。”
“昨儿才得的。”沈无疾淡淡道,“咱家还是第一回 戴这素的。”
“说句不怕得罪你沈公公的话,”展清水道,“这镯子,可比平日里您那些花里胡哨的好看许多,贵在看着就端庄干净的。”又明知故问道,“送的,还是买的?”
“咱家就爱那些花里胡哨的,谁买这个?”沈无疾不满于展清水暗讽自个儿平日里的喜好,可他宰相肚里能撑船,毕竟是能佳人在怀、共度雪夜的,不与这寒床孤枕的可怜虫一般计较,道,“洛金玉送的。”
展清水忙道:“怪不得,如此好眼力。”
“什么好眼力,惊鸿阁里最便宜的。”沈无疾哼道,“五十两。”
展清水:“……”他忍了,继续恭维道,“洛大人不比咱们,他向来清俭,咱家可没见他胡乱花过一文钱,想这五十两,可是大手笔。”
“哪儿不是呢,全部家当了。”沈无疾捂嘴嗔道,“嘴里还说些胡话,说是补嫁妆,可叫人不害臊。”
展清水:“……”
不,咱家觉得,这句话一定不是洛金玉说的,至少不是他甘心情愿说的。
他有些忍不下去了,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哈哈笑了两声,低头看公章。
沈无疾大清早来了司礼监,端坐着喝了两盏茶才盼来这一个好炫耀的人,哪能轻易放过,又道:“你好奇,就给你看看。”
展清水:“……”不,咱家不不好奇,不想看。
沈无疾催他:“来啊。还要咱家纡尊降贵,去你位子?”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展清水揣着再虚伪不过的笑容,起身去到沈无疾案前,装作认真地看他手上镯子,正要伸手去捏一捏,那手就飞速缩了回去,沈无疾嫌弃道:“净过手了吗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沈无”展清水正要翻脸,忽然听得司礼监另外两位公公的声音:“嗳,沈公公,展公公,这么大的雪,也这么早?”
展清水便眼看着沈无疾腾的起身,飞一般走过去:“嗳,刘公公,张公公,这么早?可受累了,咱家给你们沏茶。”
两位公公慌忙推辞:“哪敢叫沈公公亲手沏茶?”
“咱家自个儿来……”
“坐着,都去烤烤火,放着咱家来。”沈无疾笑着说道,“咱家也许久没沏茶了,怕手艺丢了,叫诸位公公帮忙尝尝。”
展清水默然回头去,冷笑着看那两位茫然的公公与殷勤无比的沈无疾。
没多久,两位公公就明白了这事儿缘由。
“嗳,沈公公这镯子,以往没见过啊,这亮灿灿的。”张公公道。
“昨儿新买的。”沈无疾端茶给他们,笑着道。
两位公公急忙伸手去接茶杯,端在手中,继续道:“只是好似有些素?”
“倒是看着十分大方。”
沈无疾继续沏茶,手腕上的镯子晃人眼睛,他一面矜持道:“御前侍候,就该素净些,咱们是伺候人的命,装什么富贵人家。”
众人:“……”
倒是平日里没看出来你有这份想法。
沈无疾将新沏的热茶送到展清水的桌上,继续给自己沏:“,瞧你们那好奇的样儿,说给你们听也无妨,就是洛金玉送的。”
众人:“……”
沏完了茶,沈无疾有意继续显露自己的镯子,便没事找事做,帮两位公公整理起案头公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