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淮恐酒后误事,素日从不饮酒。孙家酒馆的酒极淡,饶是如此,一壶酒下肚仍叫他添了几分醉意。酒劲上了头,只觉胸中闷气似乎纾解不少。
“怪不得人都道酒是个好东西,不论心中万千愁绪,一醉可解……”陈靖淮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拎着酒壶出了院子踉踉跄跄的朝孙家酒馆走去。
地上的水坑积了雨水,在微寒月光下反着亮光。陈靖淮腿脚不听使唤,专往那光亮地方踩,溅了一身泥水。
许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陈靖淮忽觉脊背发凉,纵然此刻醉意朦胧,他仍依着惯性往一侧闪避,就在这一瞬间,一根银丝掠过发间,微凉寒意侵入骨髓。
酒意顿消,陈靖淮脊背冷汗涔涔。他转头望向银丝飞来的方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身后巷子里南府官差围着一个素衣男子,清冷月色下,男子周身若隐若现极细极亮的银丝。他知道这种武器——寒丝刃。
而那个男子,正是他在隔壁张家见到的陈美!
“长孙大人,来的够快啊。”
“若不快些,岂不又让你逃了。”长孙恪抬眸直视陈美,缓缓开口:“梅玉茞。”
陈靖淮又是一惊,目光死死的盯着素衣男子。
“长孙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不要紧,我们到南府大狱慢慢聊。”
陈美眸光一寒,五指翻转,银丝随着手指的翻动不断变换方向。寒丝刃极细却又极其锋利坚韧。刀斩不断,火烧不尽,若被寒丝刃缠上,极难脱身。南府官差始终寻不到破绽。
长孙恪冷淡的瞥了一眼,沉声道:“你应该玩够了。”
话音未落,一点寒芒闪过,长孙恪手里的剑已经抵在陈美的脖颈上。
瞬息之间取敌人首级,锋芒掩藏于黑暗之下。这样快的剑招,陈靖淮简直闻所未闻。
南府官差锁拿住陈美,迅速取出他牙齿中藏的毒,而后搜遍全身,却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陈美冷冷笑着:“大人,冤枉啊。”
长孙恪眸子一沉:“带回去。”
南府收队,陈靖淮鬼使神差的跑上前去拦下长孙恪,长孙恪蹙眉看他一眼:“陈大人有何指教?”
陈靖淮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一时竟有些语塞。长孙恪冷哼一声,抬步便走,陈靖淮忙道:“大人!大人如何知道此人就是梅玉茞?”
长孙恪停下脚步看了陈靖淮一眼,颇有几分不耐。他掏出一张□□扔了过去,押着陈美的官差将面具贴在陈美脸上,原本平平无奇的脸顿时变得比女人还要妖媚。
陈靖淮惊道:“面具严丝合缝,十分贴切,不漏一丝破绽。”
再次看向陈美,陈靖淮终于明白在张家院子第一次见到陈美时,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陈美嗤笑一声,道:“长孙大人这是公然陷害了?”
长孙恪十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一个人的面具带久了,总会忘记他本来的样子。这对于一个细作来说是最致命的一点。你唱功极好,这张面具也是十足的美艳,自然有不少权贵捧着。”
“为了拉拢这些权贵,你会让自己时刻注意仪容仪态,保持最佳状态。梅苑案事发后,你为躲避南府抓捕,恢复原本容貌。可即便刻意收敛,常年养成的习惯却一时难以改变。纵然容貌不显,但走在人群中,身段姿态仍与旁人不同。”
“而张炳作为梅苑案的直接见证者,南府自然不会放松对张家的监察。这几日来往张家的人都会在南府的密切监视下。而你,是最特殊的一个。”
陈靖淮不得不惊叹于长孙恪观人入微的本事,忽地心口一跳:“梅玉茞既然找到张家,也就是说张炳是……”
细作。
长孙恪望向张家院子,幽幽说道:“陈大人家隔壁是个细作窝啊。”
陈靖淮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官差带着张炳家的奶娘出来,奶娘怀里抱着婴儿,脸色惨白。
“大人,那女人已经死了,死于寒丝刃。”
陈靖淮悚然一惊,张炳的小妾......
陈美忽然放声大笑:“没想到长孙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长孙恪似乎并不在意:“不到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陈美目光阴沉,带着十足挑衅的眼神道:“我还真是期待呢。”
官差退去,巷中只余陈靖淮一人。他似乎还能从张家敞开的院门看到屋内昏黄烛火下那具低垂着头的瘦弱女尸。
额头汗水落下,在水坑中荡起一圈涟漪。正如猛然敲击在他心中的一记重锤,让他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在他出现在张家院子时,那个女人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