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袍_作者::百里桃酥(149)

2020-11-09 :百里桃酥

霜骓马立刻极乖巧地屈下膝盖,做出等晏长清上马的姿态。它以为晏长清改了主意,想要回去了。

晏长清轻轻抚摸着霜骓的毛皮,眼眸中充满了爱怜和不舍。这匹陪伴他征战无数沙场的白马,是现在他与这世间最后的羁绊了。

这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马,不应该陪他湮灭在这荒无人烟的荒漠里。

晏长清颤颤巍巍抽出腰间的弯刀,别过脸,用力朝霜骓一挥。

霜骓一声痛嘶,不敢置信地转过马头看着他的主人。雪白如绸缎般的马背上,赫然一道血痕。

晏长清的胸膛起伏着,似乎现在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这是军令!”

霜骓被吓住了,黑溜溜的,美丽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它委屈地低声叫了声,试探性蹭着晏长清的胳膊,仍不肯走。

晏长清眉心巨颤,再一次避过脸去。这一刀,下地更重,刀柄直直没入马臀。霜骓一声惨叫,晏长清再也不忍心看,转过身,艰难地,缓慢地向那片胡杨林走去。

这一次,霜骓马再也没有跟上来。

直至马蹄声消失,晏长清才终于回过头去。

万里苍穹,茫茫黄沙,天地之间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晏长清平静地合上了眼睛,全身锥心蚀骨的痛楚彻底席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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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一声闷响。

赫连戎川的骏马近乎不间断地跑了几天几夜,终于支持不住,四蹄一软,栽倒在地,马嘴里满是白沫。

赫连戎川亦从马上栽落。从漠南的竹林一路赶来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掌心脚底皆是磨烂的血泡,滚滚热浪让他汗如雨下,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的体力近乎透支了。

打听了那么多村落,探寻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道路,可是却丝毫找不到晏长清来过的痕迹。

长清啊长清,你究竟去了哪里?

赫连戎川立刻挣扎着爬起来,见马儿不走了,便扛起包袱一瘸一拐向西边的梭梭林走去。

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已经找遍了,除了这片梭梭林后面的沙漠。

漠南的人都说穿过这片梭梭林,就是跨进了地狱的门。那里是沙漠的最深处,名字叫作胡木泊。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但赫连戎川却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风越刮越大,黄沙漫天,赫连戎川用布巾半裹着脸,琥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

哒,哒,哒。

是马蹄扬沙的声音。

远远的,起伏的沙丘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匹熟悉的白马的身影。

赫连戎川心中一震。

霜骓马!

长清?!是他吗?

赫连戎川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近了,近了——

他终于看清了,这的确是霜骓。但是马背上,却是空荡荡。马身上却赫然一道血痕!

赫连戎川脸色骤变,脑中嗡地一声,拉住霜骓马,道:“你的主人呢?又是谁伤了你?!”

霜骓冲赫连戎川急急地嘶了一声,转过身,似是要赫连戎川看它的马臀。

那上面还插着一把短短的弯刀,刀柄上用紫水晶和金刚钻镶嵌着华丽雄鹰穿云图。

赫连戎川胸中一滞,手指微颤,用力拔/出了刀。

“这是我送给他的防身之物……”赫连戎川抚摸着刀柄,喃喃道:“他一定是不忍心你陪他死,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把你赶走,是不是?”

晏长清啊晏长清,你对一匹马儿都那么仁慈,可是为什么对你自己却那么残忍?

霜骓眼睛里流着泪,默默点头。

赫连戎川翻身上马,望向遥远的沙漠腹地。

胡木泊,地狱口。他拍了拍霜骓,义无反顾地那罕有人至的沙丘深处奔去。

日近黄昏,狂风渐渐止息了,雄浑,肃穆却又死寂的沙海,被夕阳镀上了一层灼热而单调的黄。又翻过了一个沙丘,赫连戎川终于看见了一片胡杨林。

茂密的,因为日照和黄沙侵蚀而变得焦黄的叶子,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子一样的光。树干粗壮而坚韧,不屈不挠地迎着无数风沙,傲然挺立。

霜骓看见胡杨林,步伐明显加快了,一边急奔,一边厉声长嘶。

赫连戎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开始搜寻。

“长清!晏长清!”

“你在哪里——!”

嘶哑的呼唤,戛然而止。

赫连戎川突然呆住了。一瞬间,他似乎变成了一尊僵硬的石雕。

远处一棵胡杨树下,斜斜地依靠着一个瘦削的背影。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低低地垂着,一条胳膊软软地搭在支起的右膝上,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小半个侧脸,俊秀无双,却惨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