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戎川独自一人站在亭中,愁眉苦脸地面对眼前平滑如镜的湖水。他一想到晏长清刚才对他冷冰冰的态度,心中就懊悔不已。他花了多少心思,努力那么久,才好不容易把那冰雪一般的人焐热了些。难道就因为这件事,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可是这人怎么就这么倔,这么傲,就是不肯听他解释呢?难道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他还看不出自己的真心?难道现在他还不愿相信自己么?
想到这,赫连戎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气愤——杂糅着受伤和委屈的气愤。
可是立刻,这种气愤又被一种更浓烈的情绪取代了——恐慌。
不被父王重视,却又被诸多势力所觊觎的皇子身份,曾让少年时代的赫连戎川在王宫里举步维艰。为了保护自己,韬光养晦,他不得不扮猪吃老虎,整日与那些风流成性的王宫贵族们厮混,悄悄扩展自己的财力和人脉。然而官场少人品,欢场无真心,这“纨绔”的面具戴久了,他自己竟也快记不清自己的本来面目了。回首过往,赫连戎川虽自问问心无愧,可是对于不解其故的晏长清而言,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这次苏无媚的事,虽然是个误会,可是却揪出了赫连戎川一直有意无意避讳的话题。
他真的会因为自己的过往,而厌恶自己吗?
赫连戎川心头一阵恐慌。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晏长清刚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越想就越确定,是了,没错,晏长清分明就是嫌弃了!
嫌弃了!!!
他明明把真心都捧出来了,可是这人却因为他不得已的过往,又要拒绝他了!
晏长清!晏长清!!你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么?就这样绝情么?
赫连戎川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生气,只觉得头脑中一阵嗡嗡作响,烦闷不已,只想找个发泄,便猛地攥紧拳头,一拳朝眼前的石头围栏砸去。
他这一拳力气颇大,五指骨节和手背处的皮肉立刻就破了,鲜血淋漓。
火辣辣的疼痛让赫连戎川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平日里他总是装伤装病的,好骗晏长清来照顾他。这下他真真受伤了,也不知晏长清看到他的手,会不会心疼地过来帮他包扎呢?
其实晏长清虽然脸皮薄,对外的性子又冷又硬,可内心却是很软的。尤其是前段时间照顾自己,更是很认真的。有时候自己使个坏偷个香,捉弄调戏晏长清一下,他也不像最初那样厌恶和反感了。
赫连戎川脑海里浮现出晏长清照顾自己伤势时专注认真的模样。当他流血的时候,换药的时候,晏长清黑琉璃般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心疼和担忧的神情。
想到这儿,赫连戎川心中一热,忽地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晏长清又不是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若是嫌弃,早就嫌了,何必憋到现在?从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他分明是关切自己,不讨厌自己的。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呢?
难道是……
吃醋?
这个想法在头脑中刚一闪现出来,赫连戎川的心就大大地一跳,几乎快蹦出来了。
没错没错!赫连戎川兴奋地左转右转,不停地着手。晏长清一定是吃醋了!
吃醋了!!为他吃醋了!
他真是糊涂了,怎么一开始竟没想到这一点呢!
赫连戎川兴奋极了,心中几乎立刻就笃定了这个想法。明明刚才他还因晏长清冷冰冰的态度而心伤气恼,现在他却如小孩儿吃糖般,不断回味起晏长清刚才翻脸的的模样,赫连戎川越想越开心,只恨晏长清刚才对他的态度不够狠绝,合该拔剑追着他劈才够味。
一下想通了,赫连戎川心情大好,却也不急着解释了。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小亭,先让刘管家安排了那苏无媚的事——刘管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准备自己去领板子呢,却见赫连戎川一脸春风得意,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处理完这事,赫连戎川又慢腾腾喝了几口茶,这才晃晃悠悠往晏长清的住处走。
他就是故意想让晏长清多生一会气,多吃一会儿醋。
因为那醋酿地越久,越酸,他就越觉得甘美。
赫连戎川溜到晏长清窗棂下,偷偷朝里瞧。烛光下,晏长清正在读书。依旧坐的端端正正,腰杆笔直,表情也依旧冷冷淡淡的,微微低头,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书,似乎很专注的样子。
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一动不动盯在一处,看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一页都没有翻过去。
赫连戎川也就带着陶醉的,痴汉般的笑,在窗外偷偷窥探了晏长清两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