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在一旁,因为喝了尉瑾的白米汤,精神稍微好了些,有气无力地道:“他们欺负我婆子啊!分的粮食刚拿到手里没焐热,就被抢走了。只好让小柳儿去排队领粥,又被他们插队,一天都领不上一碗,唉……”
老婆婆说着,满是沧桑皱纹的脸上流下无奈的泪水。
“他们?他们是谁?”晏长清追问。
就是刚才遇到的那些蹭吃蹭喝的壮汉吗?
晏长清面色铁青,立刻派人揪了几个插队蹭吃的壮汉,押进县衙里问话。
五十大板下去,几个壮汉抖得如同筛子,哆哆嗦嗦都招了。
原来他们都是秦川城几个富商雇佣的帮手,一部分负责在赈济的队伍里插队蹭吃,而更多的则是在夜里趁火打劫,专挑大地震后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下手,抢来的粮食,统统交给富商,高价倒卖。
一方面断了灾民取得粮食的机会,另一方面又把抢来的粮食高价卖回给灾民。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些灾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拿什么换粮食?”赫连戎川突然问道。
几个壮汉低着头,互相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先开口。
晏长清冷冷地看着他们,慢悠悠道:“看来五十板子,还是打得轻了。”
“我说我说!”几个壮汉快被晏长清吓哭了。他们刚进衙门的那一刻,还颇为下流地瞄了好几眼晏长清白帕外的那一双眼睛,和劲瘦细窄的腰。可是现在,他们只恨不得跪下来抱着晏长清的腿叫“爷爷饶命。”
“拿不出钱,可以卖身。”一个壮汉低着头,生怕说错了又挨板子,畏畏缩缩道:“只要交了钱,或者卖身契,就可以拿到粮食。”
另一个壮汉似乎有些委屈,小声嘟囔了一句。
赫连戎川上前毫不客气地就是一脚:“嘟囔什么!大声点,不然爷爷打你!”
“爷爷饶命!”壮汉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其实我们也冤枉啊,不光是我们抢粮食,那些百姓也跟着抢,都算到我们头上,我……我不服……”越说越没底气。
奇怪,明明给每户百姓分配的粮食是足够的,为何他们还要抢别人的口粮?
壮汉继续心虚地解释:“因为如果交的粮食足够多,就可以领到圣药,去病辟邪……”
“又是圣药?!”尉瑾突然从太师椅上蹦下来,道:“怪不得这么多灾民都不肯领我辛辛苦苦熬的药。原来又是你们搞的邪门歪道?”
晏长清不解地转过头:“不是说你的药,虽然不能根治,但是亦能大大缓解疫情吗?怎么大家都没人领?”
尉瑾哭丧着脸:“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药!”
站在一旁,一直吓得不敢出声的秦川县衙都头,似乎是想讨个好,忍不住道:“大人……大人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大地坼,万鬼出’?”
晏长清点头,眼中又浮现出北嵘都元帅阿都烈临死前怨毒的脸。
都头估摸着晏长清的脸色,壮着胆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据说啊,这秦川城的地震和瘟疫,都是源于白狼王降灾。只有巫医的圣药,才能化解灾难。可是这圣药极为难得,往往是那些富庶人家才能向巫医讨得,然后倒卖给百姓。所以……”都头不再往下说了。
晏长清却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一直在分发粮食,可是秦川百姓却仍旧吃不饱肚子。原来归根结底,就是这所谓的圣药在作祟!
患病的百姓,为了圣药,饿着肚子,抢别人的粮食来换药。而未患病的百姓,则是被强行夺走粮食,要么饿死,要么卖身换粮!
秦川城地处偏远,民风不开化,尚祭祀巫蛊,晏长清之前略有耳闻,却没想到如此严重。没想到他和赫连戎川千里迢迢带来的赈灾粮,到最后竟尽数进了投机倒把的富商,和所谓的巫医手里!
晏长清突然觉得,他把秦川城的灾祸想的太简单了。这里不仅有天灾,还有人祸。
要治天灾,必先除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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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赫连戎川翘着二郎腿,笑眯眯躺在帐篷里的横榻上,看着屏风后的人影。
他的长清真单纯,只想着换衣服只要躲在屏风后他就看不见,全没想过,屏风上他正在换衣的剪影也同样撩地人心痒痒么。
经过盘问和商量,几个壮汉兜出了秦川富商联络巫医购圣药的秘密地点——秦川城内的地下黑市。为了引蛇出洞,晏长清决定前去黑市一探究竟。为了防止被黑市商人盘问,他和赫连戎川特意打扮成北嵘富商的样子。北嵘亦有城镇感染时疫,故而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赫连戎川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藏蓝色蝠纹直襟长衫,腰间玄色犀角带,衣服下摆缀着一圈如蒲公英般细细薄薄的貂绒,正是北嵘富贵公子哥最常见的装扮。虽然这一身颇为浮夸,但却和赫连戎川不羁的气质莫名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