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一代代帝王传到如今,有太多帝王和姬越一样,一拍脑袋想个政策出来,底下人战战兢兢去办的例子了,好在劝学令本身不是弊政,只是方向出了一点问题。
姬越当即粟官署联合太史馆编纂农书,重点在于通俗易懂,贴合各地天时,这样的事情对于两个官署的官员来说,不亚于天降之灾,这时候不少人,哪怕是官员都带着古人特有的淳朴,谁也不敢说君王坏话,只能背地里戳窦英的脊梁骨。
朱云锦夫妇毕竟都是老研究人员了,对于窦英这种官僚阶层没有明显的畏惧,起初相处得有几分拘谨,慢慢地磨合了一段时间,夫妻二人的态度已经相当自然了,董意同和窦英按照晋人的习惯以字称之,窦英则叫朱云锦一声弟妹,其实这也是窦英和一般官员不同,换了其他的官员来,别说和平民称兄道弟,就是直视他一眼,他都觉得你不恭敬。
得益于整个粟官署忙得连年都没过,春耕时节,新的田肥制法已经从曲沃近郊一路传至江南郡县,许霁才上任就接到了上头的公文,要他赶在吴郡全面春耕之前将田肥制法推行开来,这自然是一件苦活,很多官员拿到公文的第一时间就在想怎么发给底下人去做,推脱责任,但许霁毫不犹豫召集官员,准备亲力亲为,做个带头榜样。
吴郡是农耕大郡,鱼米之乡,郡中良田多为水田,种植的是白花花的稻米,这时人多吃粟米,稻米饭都是特殊渠道供应,除了士族豪族,连种稻米的农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对于江南这边的情况,朱云锦也早有研究,专门制定了一套针对水田的简易增产法,许霁作为墨者,对农事也是精通的,一看就知很有可行度,下了死命要在各县各村推行开来。
也就难免疏忽了两个女儿。
原本柔娘就因为许霁的宽容态度心怀愧疚,准备在来到吴郡之后多上几天学来宽慰自家父亲的心,素娘也和小胖子周原约好了明年国子监见,来到吴郡之后,父亲公务繁忙,母亲身体不好,姐妹两人也就自己收拾了书籍去学堂,不料第一天下学回来,素娘脑门上就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柔娘也哭着回来了。
许母是一个温柔妇人,见到这样的情况都吓呆了,一问才知道,是有人欺负柔娘,素娘冲上去打人,正占上风,就被人用砚台砸了头。尽管许霁一直认为自己对女儿的教育出了问题, 但作为郡守之女,柔娘和素娘仍然比正常的官宦之女见过更多世面,许霁忙于公务, 许母身体不好,关系缓和起来的姐妹二人商量了一下,自己收拾了书籍背包去官学录名进学。
女学生的名额一直是空置的, 录名这一关没什么问题, 但等到去领衣裳的时候,就有不少课间在外的学生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尤其是对裙裳朴素但描了一点妆容的柔娘,两人听不懂吴郡方言,但也察觉不对, 素娘还只是略觉不舒服,但柔娘敏感多思, 不由多看了那些人几眼。
官学讲师将年纪稍长的柔娘安排进了士族子弟较多的一间学堂内, 素娘在隔壁不远, 虽然也有不少人探头探脑, 但素娘觉得这是因为官学里没什么女学生的缘故,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但一堂课下, 她去隔壁学堂看姐姐的时候却发觉柔娘趴在桌案上眼睛通红,显然是被人欺负了,问柔娘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哭。
素娘在没进官学之前是天真活泼的,一整年和男孩玩闹下来, 也养出了一点脾气, 当即就呼喝着质问了一圈, 从几个面相老实的农家学生那里得知了原委,但这让她更加怒不可遏,自家姐姐刚进学堂没多久,就有人在她面前议论原先在这间学堂里有个女学生是从女闾来的,一唱一和说得热闹,还总结了一下女闾出身的几个特点,都和柔娘相符。
北山郡的风声被压得很死,素娘也是第一次听说学堂里的女学生还有第二种来路,但她立刻明白了这些人话里的恶毒含义,当即问清了那一唱一和的两人,抄起学堂后的扫帚就打,这是素娘的分寸,扫帚打在身上不算疼,但被一个小姑娘追着打对于吴郡的男学生来说却是丢人至极,但素娘年纪虽然小,扫帚却如长剑一般舞得虎虎生风,近不了身,就有一个士族子弟趁着她在打人,举起砚台砸了过去。
砚台是石制的,猛然砸中了素娘的脑门,血晕开一片,更激起了素娘的凶性,她随手扔掉扫帚,抄起桌案上不知道是谁的黄铜镇纸,把动手的士族子弟同样砸了个头破血流。
所以姐妹俩这趟回来,还真不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而是闯了祸回来的。
柔娘一路上都不敢碰一碰妹妹的伤处,看一眼就哭几声,心里难受极了,她小时候和素娘的关系是很好的,长大了之后却忙于和那些闺中姐妹相处应酬,忽略了素娘,姐妹两人虽然住在一间屋子里,但已经生疏了许多,有时候她觉得素娘和父亲的性子相像,令她不喜,也是这些日子觉得终身有靠,心情开阔,和素娘的关系才又好转起来。